年家被灭时,老钱还在杀手阁,等知道消息的时候语然已在宇文家,他带人赶去又得知人和楼萧走了,老钱顿时就放心了,他知道那怪脾气的绝对不会随意扮成暗卫去保护个姑娘家,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剑谱行欺诈或抢劫之事。
无非是楼萧自己愿意,否则无人能强迫的了他。
黎苏收下了他的东西,口吻温和:“前辈,年家一事错在薛家与您无关,您无需道歉。”
老钱的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与薛元皓不同,是真的善于大义,否则也不会让武林信服这么多年,哪怕卸任了,他们也依旧愿意称他一声盟主。
原剧情原主被薛元皓带走后,老盟主已在武林里没了踪迹。
黎苏不免有些好奇,一代盟主竟会去给楼萧当属下,应该不是被逼的。
老钱乐呵呵的摆手笑了声:“我和那小子打赌输了,那时正好想离开武林才去了杀手阁,他不在时,我就替他当个管事的。”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语然,楼萧脾性不算太好,但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他出生不好,过往受了很多磨难,这些事他应该不会愿意向你提起,甚至怕你知道,可我想告诉你,你一直是楼萧期待出现的人,从他五岁起,再到现在。”
黎苏有些怔,她顿时想起楼萧从一开始选择跟在她身边的奇怪行为,刚开始她误以为是剑谱,实际上他对剑谱没有半点兴趣,她意识到老钱接下来的话会解开一切谜团。
“五岁那年,他流浪街头时捡到了个算命瞎子的签文,瞎子帮他算了一卦告诉他未来有人在等他会愿意接纳他,那根木质签文就藏在楼萧的青峰剑鞘的机关处。
他总说不信天命,可那年他一剑名震武林被几个老毒物追杀,我救下他时,他说他要活着,未来有人在等他。今年他带着那根签文再去求人算了一卦,他想找到等他的人。”
老钱说到这眼眶有些湿润,黎苏将他的话串联,心口处好似有了些涩意,她以一种肯定的口吻去推测:“所以,他要找第一剑谱仅仅是因为找到这个人?”
“是,那算命的说看过第一剑谱后他自会明白。就几个骗子而已,他竟也真的信了。”老钱特意让人去查过,那算命瞎子与谁说的话都差不多。
他自己也去算了一次,那瞎子还说他九十岁也有红尘劫,不过是几个靠骗术混口饭吃的人,他们也不骗穷苦人家,老钱没多计较,至于红尘劫,他这身体连七十都不一定能熬过,哪有什么九十。
黎苏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脸上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开口竟有些艰难:“所以,他就因为几句骗人的话,熬了一年又一年?”
是什么样的傻子和呆瓜会因为几个骗子带着根没用的签文去等一年又一年,又是什么样的傻子会因为所谓的签文去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跪地认主。
“语然,你大抵不懂,那根签对才五岁的楼萧意味着什么。”老钱缓缓解释,他曾妄图去拆穿所谓的签文骗局,可楼萧孤寂惯了,他只有一个人,又无欲无求的,也就这么点能让他高兴的盼头,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楼萧真能为此觉得高兴。
且愿意了为了所谓的签成长到今天,那签文的真假在今日已经不重要了,老钱知道真有人愿意接纳他就够了,或许,那算命瞎子误打误撞的还真算准了。
“谢谢。”黎苏轻抚了下那枚发烫的令牌,眸光柔和了些,她看向面前的人:“我知道了,感谢您能告诉我。”
老钱摆摆手:“我就是怕那小子事事藏着掖着,怕你们生了隔阂,他性子闷又爱当哑巴,定不会主动说幼年之事的。”
老钱只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他的话还在黎苏耳边回响:
“他总说要站的高些,学的厉害些,不能让等他的人失望……”
就那样一年又一年,楼萧手握杀手阁,也有了名震天下的武功,他也总算能歇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去解所谓的签文。
可这样的过去,楼萧不想让她知道,因为不敢也因为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
从外回来的楼萧身上的血腥味已洗净,但身上的伤依旧被老钱看出,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告诉她了?”
“你去做什么了?”
楼萧向来平静的脸上难得带了些怒意:“为什么也要告诉她?”
“难道你打算瞒一辈子,便是你不说,语然问起你以为能瞒得住?”老钱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是点坎坷的过往,没人会因此憎恶你……”
“我会。”楼萧低声回他:“我会憎恶有这种过去,因为低贱。”
老钱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劝慰的话,只反问了句:“倘若今日是语然你也会憎恶……”
“她不能吃这种苦。”楼萧反驳他又重复了句:“她不会吃这种苦。”
“楼萧,你的签文很准,你该多信些。”会有一个能够接纳他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种东西了?几个骗子用来骗蠢货的东西。”楼萧轻讽了句。
老钱扫了眼他的剑:“那你有本事把签文给丢了。”
楼萧将剑握紧了些又不说话了。
“你也就会嘴硬。”老钱气的不行,见他身上的伤似乎不少:“你今晚去哪了?”
楼萧目光看向门口:“出去。”
老钱见他不说,只能离开,总归是楼萧自己能处理。
片刻后,楼萧看着那扇门,窗户的人影印在了地上,他盯着看了许久。
直至屋内传来一阵声响,门忽的开了,楼萧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才快步进门。
难得的,他不敢靠近,只隔着一米的距离看着黎苏不说话,见她看过来,他忙低头,唯恐听见赶人的话。
黎苏朝他走近,牵起了他的手,声音很轻:
“楼萧,这是年家的门主令。”
那块赤红色的玉制令牌放在了他的掌心,分明是块犹如鸿毛重量的东西,此刻却犹如青山之重。
“还有,年家的第一剑谱。”
剑谱与门主令都落在了他手里,楼萧担心她多想忙开口解释:“我从没想过要年家的剑谱。”
“我知道,楼萧,可我想给你,和你要不要没关系,和你想不想也没关系,重点是我想给你,单纯的想送你些东西。”
黎苏看向了对面的那座山,那边有一座又一座的青山,有一条又一条的长河又或是隔段市井风光将世界分成两半的江海。
在一座座的高山一片片的绿林里,偶尔是几步路,有时是百里千里会有一盏灯火亮起,便是与他一样喜欢隐在深山处难见且亮起的长灯也不是为他留的,遑论是家家户户照明热闹的灯更不会为他而留。
楼萧在这片又或是那片林中穿梭了数年,无归期,也无定所。
三岁的他靠着偷食小贩掉在地上的糕点为生,二十三岁的他不必再为生计偷摸滚打,杀手阁成立前他为自己活,杀手阁成立后,他护着江岸旁的户户人家,为他们活。
年年岁岁,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年,他找到了新的活法,为她而活。
五岁他得了算命瞎子的一句有红尘星伴,他一个还靠着村民偷摸丢食接济的乞丐哪敢幻想红尘,二十三岁再提那颗红尘星,他只用狂妄的语气高声喊他不信命以掩下心里的自卑和迷茫。
可高喊不信命的人在隔年低声下气的求人再算了一次,年家第一剑谱与他的命定红尘星有关,找到剑谱就能找到人。
直至,二十五岁这年,他见到了她。
他方知,无关剑谱,而是她。
楼萧不懂,他懵懂的靠近她,用尽办法去讨好她,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倾尽所有的去供着她,自幼在磋磨中成长的他认为这就是‘爱’。
顺着让着纵着,姿态摆在最低。
年少时乖巧懂事能多讨一块饼吃的更饱些,这是他所坚信的,讨好就是能获得回报,讨好就能得到几丝她的喜欢。
通过讨好或是交易获得的一切对他来说更有安全感,便是被多给了一点,他也会下意识的去揣测,诸如现在。
楼萧感受到了温暖朝他袭来,被使唤和折腾惯了,他只能接受她偶尔因为被服侍高兴而透给他的一点喜欢,这样团团包围着他的炙热会让他对未来惶恐,还有茫然。
“为什么?”楼萧低眉:“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知道了他有个很糟糕的过去,不敢回忆的过去,所以会赠他怜悯与同情。
“是。”
楼萧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还有些无力,他早就该清楚,老钱他们是瞒不住的,她迟早要知道,知道他过去那些窘迫的日子。
过往的他肮脏又低如尘埃,哪怕走到今天身上的劣迹也没有彻底消除,楼萧闭了闭眼:“那你,多可怜可怜我吧,多同情我一些。我现在洗的很干净,不脏也不穷了,我有钱,有很多钱了,以后还能赚,都给你。”
哪怕只是同情也足够了,至少能给他留下的机会,楼萧不敢奢求情意,他正要为自己加码就听她道:
“不要这些,年家也不缺钱。”黎苏将他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他整个人紧绷着,呼吸也有些急促,拧着眉难得不知要如何回话了。
楼萧一阵紧张的追问:“那要什么?你说我就能做到。”
黎苏轻轻弯唇,说出的字有些刺喉,她直视着楼萧,问:“年家缺个上门女婿,你能做吗?”
楼萧怔住,眼底的情绪变了一次又一次,从震惊到兴奋,反复变化,他呼吸急促,在呆了好几瞬后,他不确定的问,声线都在打颤:“可,我过去很不好,我也没有救下年家,旁观者也有错……”
薛元皓的话犹如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哪怕他刻意去避开也依旧会在某时某刻回想起来,旁观者和主谋一样有错。
“楼萧,你很好,过去和现在都很好,倘若我遇到的是五岁的你一样会喜欢,至于年家,你是从哪听来的歪理,年家出事应是主谋的错,和你能有什么关系。”
黎苏环住了他的脖子,吻落在了他的脸上,她轻声哄慰了几句,楼萧用力的将人抱进怀里,眼眶不由湿热,滚烫的泪落在了她的脖子处。
良久,楼萧才开口:“苏苏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黎苏板着脸掐了下他的腰:“呆瓜,你的意思是我很会骗人?”
楼萧眨巴了下眼睛,赶紧否认:“我这个意思。”
“那我没意思?”
“……也不是。”
楼萧说不过她,也不敢说过,他低头吻在了她的脸上,老老实实的认错:“我错了。”
“日后少怀疑我的话,否则你就睡地板。”黎苏轻哼了声,随后揪着他推在了椅子上:“衣服扒了。”
楼萧缩了缩手,慢吞吞的脱了外衣,见她要扯,想拦又没胆子,只能畏畏缩缩的任她的动作。
“一身伤血腥味都要飘满整间房了,你打算晕在我这吗?”黎苏扯开他的衣服,身上多了好几处的伤,上药的速度快了些。
楼萧坦诚交代:“我就去见了几个人,没受很重的伤。”
“是上门拜访还是上门威胁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楼萧默默低头,他没威胁,只是和他们讲讲道理,可惜那群人不想听。盟主之位换谁当不是当,他只是去提个醒而已。
黎苏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指不定就是因为盟主的事跑去喊话的,呆瓜的脸上就藏不住一点事。
她将药瓶一放,恶狠狠的威胁:“下次你再随随便便的受伤,你就跪门口!”
“不会。”楼萧轻声保证:“日后去哪都会告诉你。”
黎苏唇角微扬,指使着他抱人,完成宽衣熄灯一整个流程。
楼萧守在她床边,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根已经发旧了签文,那几个骗子歪打正着的说对了,他脸上一片柔和,这个时候遇上她是最好的,至少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她,而不是窘迫的连食物都要靠施舍和乞讨获得。
也至少,她不会与他一样受这种苦。
楼萧悄悄躺在床沿,黑暗中,他听到她的话:“如果遇到了五岁的呆瓜,我会将他带回家好好养一次。”
“好。”楼萧勾唇轻笑了声,心中的阴霾在此刻彻底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