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夕？”
凌晨一怔，下意识触碰从身后紧环着自己肩膀的双臂，眼前的地狱景象如潮水般褪去。
“嗯，是我。”
叶夕紧紧抱着凌晨，安抚似的轻蹭她的脸庞，蓬松的大尾巴摆到身前，轻轻盖在凌晨身上，将她虚卷起来。
“放轻松，那不是人，只是傀儡而已，这是臭狐狸的惯用伎俩。”
她捂住凌晨的眼睛，引导着她抬头，然后缓缓分开手指，让凌晨的视线有些缓冲，一点点落在那具烧焦的“尸体”上。
不知何时，原本的“人体”现在变成碳化的木人。虽然也有四肢、头颅和躯干，但依旧能一眼分辨出这不是人——比起现在一些制作精良的木偶人，这个碳化的残骸更像是画师常用的经典木人素体。
“这是……”
凌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木炭，突然泄力，一屁股坐到地上。叶夕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自己也连带着坐到地上，让凌晨坐在自己腿上。
现在凌晨终于回过味儿来，原本的人质怕不是早就被掉包，甚至有可能一开始被抓走的就是个傀儡。
真是卑鄙啊。
反应过来后，凌晨有些脱力，如果不是叶夕赶来，她真就要着了那狐狸的道了。
“人质呢？到底是真是假？”
“秋队也来了，她已经派人去找了，等有结果她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
凌晨长出一口气，甩了甩头，反手撑着叶夕的肩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再休息一会儿？”
叶夕也跟着站起来，但看着凌晨有些勉强的样子，伸出手想要去扶她，但却被她拒绝了。
“不用。”
凌晨摇了摇头，咬着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堆木炭，眼中满是倔强。
她是有ptSd，甚至遇到叶夕之后才逐渐好转，但这不代表她就要被这东西牵着鼻子走，更别说被疑似凶手的同伙故意引发应激反应。正如叶夕不愿意屈服于自己的欲望，凌晨也不想再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她必须要战胜自己的恐惧，才能直面让她变成这样的那个人……甚至那群人。
不过，这次她也知道了，与自己亲自拯救下生命的喜悦相反，看着生命在自己眼前消亡，甚至因为自己而消亡，是那样痛彻心扉，是那样的无力。
——爸、妈，当年你们看到那样的场景，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凌晨看向天空，在心中问道。
不想眼睁睁看着人们死在眼前，无论如何都想要尽一份力，而不是坐以待毙、无计可施。无论是否拥有力量，无论是否有责任，哪怕力量微薄，也会因为心底的那一点光亮而行动起来。
任何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愿望和本能，而能打破这一本能行动，只是因为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那就是守护生命。
与保护自己的性命相同，维持种族的延续同样也是刻在dNA中的本能。在危难中选择保护同胞，留下延续的火种，人类便是如此凝聚为一，以凡人之躯战胜自然和各种灾难，一直延续至今的。
爱己身与爱众生，并不冲突。正是因为知晓生命之重，才会在危机之时行动起来拯救生命。并不是因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也不是因为别人的生命比自己重要，正是因为生命平等，才会去拯救、才会去守护。
这与是不是“英雄”、有没有责任，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有勇气站出来，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而不是因为是“英雄”，才会去做那些事。
虽然像是在询问父母，但凌晨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她觉得，自己或许现在才真正理解了父母当时的选择。她的父母早就在她心中点亮了光，哪怕自己将其蒙住，但那从缝隙中泄出的一点点光芒，依旧会催动自己的双脚行动起来，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就像叶夕说的，她并不是“英雄”，只是在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而已。而凌晨，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在自己眼前受伤，甚至死亡。
“走吧，回家。”
凌晨转身看向叶夕，如释重负地说道。
“刚刚打了半天，我都饿了，晚上想吃鸡丁拌面。”
虽然不知道凌晨在短短几分钟想了什么，但看到她放松下来的表情与身体，叶夕也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好，没问题，一起去超市买鸡胸肉！”
“虽然很抱歉，但还是要打扰你们一下。”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顾千随清冷的声音，把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随姐？”
“秋队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唉，算了，虽然刚刚有点担心阿晨的状态，但现在看来还不错。”
顾千随打量了一下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凌晨，在确认她确实没什么大事后也松了口气。
“本来想让你休息一下的，但是我们需要你跟佑宁一起做个笔录，说一下案发经过、对方的相貌还有能力特点之类的，方便我们进一步追捕。”
“好，没问题。”
凌晨点了下头，看向顾千随身后不远处有些焦急的叶佑宁。叶佑宁见凌晨看过来，眼睛一亮，立马扑过来抱住了她。
“呜呜，阿晨，你没事吧？我真没用……”
“怎么会没用，你不是把人都带来了吗？”
凌晨一怔，拍了拍叶佑宁的背，安抚道。
“可是……可是……不论我怎么练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没有一点胜算，只能成为累赘。”
叶佑宁都不敢再去想，自己刚刚“逃走”的时候，究竟有多难受、多不甘，多害怕凌晨出事。
“你有你能做的事，我们也有我们能做的事，术业有专攻，大家各司其职嘛。”
凌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叶佑宁。
“我知道，可……算了，反正大家都没事，还是先做笔录吧。”
叶佑宁眼眶通红，放开凌晨叹了口气，推着她的背向前走。
没有人看到，叶佑宁泛红的眼中，多了一抹决意。
◇◆◇
等做完笔录回到家，真就到晚饭时间了。两人挤在狭小的厨房中，用刚从超市买来的鸡胸肉和面条一起做了香喷喷的拌面。
别说，全力战斗过后的饭是真的好吃。
两人将面条一扫而空，又各自做了些事情，复盘了一下关于九尾的事之后，就准备洗澡睡觉了。
叶夕是最后洗的，等她出来的时候，看着凌晨站在衣柜前，手中捧着一块红色的布，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进来。
今天的战斗中凌晨受了些伤，但早就都修复好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痕迹，等今晚过去基本就能恢复如初。
叶夕看着凌晨胳膊与脸上的淡淡伤痕，再次心疼起来，悄悄走到她身后，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留在她侧脸的痕迹。
“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别担心。”
这一蹭，凌晨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叶夕刚刚吹干，毛茸茸的蓬松头发。
“你在看什么？”
“眼熟吗？”
凌晨听到叶夕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坏心眼地反问道。
叶夕微微歪头，疑惑地打量着她手中的红布，半晌后突然灵光一闪，惊讶道：
“这个……好像我装甲上的围巾啊！”
“嗯，就是你的围巾。”
凌晨微微勾起嘴角，抬起下巴，在叶夕侧脸亲了一口作为奖励。就在叶夕瞪着大眼还在回味的时候，就听凌晨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你救了我，但是围巾的碎片却留在了我这里。等我清醒的时候这个就放在我枕边，听护士说，我被送来的时候一直紧紧攥着这个，以为是我什么重要的东西。”
“啊，我想起来了，当时你昏迷前抓住了我的围巾，结果你晕了之后怎么都不松手，我只能把围巾断掉才可以离开……没想到你现在还留着。”
叶夕笑着从凌晨手中拿起了自己当年的“老伙计”，不禁有些感慨。
装甲上的围巾对她来说其实就是消耗品，几乎每次战斗之后都得换新，所以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凌晨会保留这么久，而且保存得非常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留着。大概……在我潜意识里，这就是英雄的象征吧。”
凌晨看着叶夕，目光柔和下来。
“我大概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非常崇拜英雄，也有‘英雄梦’。可惜四年前，我就亲手将它埋葬了。”
“阿晨……”
叶夕微微睁大双眼，惊讶地看向凌晨，不知道她现在提起这个是做什么。
凌晨看到她的样子笑了笑：
“果然，我不适合做英雄，但多亏了你，我觉得我能直面‘英雄’了。”
说着，凌晨抬起手，抚上了叶夕的脸颊，柔声道：
“毕竟，你就是我的英雄。”
——是你将我拉出了黑暗，让我能直面过去和未来。
叶夕一怔，久久无言，半晌，她也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围巾残片珍而重之地系在了凌晨的左臂，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你也是我的英雄。”
——是你让我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让我有了家、有了归宿，有了战胜欲望的勇气和力量，在身边默默守护着我。
虽然凌晨依旧对这些有点抵触，但如果只是做叶夕一个人的英雄，那她甘之如饴。
两人的视线交缠，毫不掩饰满意而出的爱意，最终情不自禁地互相吸引，越靠越近，最终唇齿交缠。
在短暂的分离又重新纠缠间，叶夕听到了从凌晨唇齿间泄出的话语：
“等有时间，一起去游乐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