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钢三产公司仓库,积雪压垮了屋檐的冰棱,碎冰碴混着铁锈味渗入雷宜雨的皮鞋缝。他摩挲着灰绿色铁皮柜上斑驳的“1987年武钢物资总局监制”钢印,指尖沾了一层氧化铜绿——这柜子比周广平的工龄还长,却成了吞噬国有资产的饕餮。
彩凤裹着棉袄呵出白气:“锁芯灌了铅,技术科说硬撬会触发自毁装置。”她踢了踢柜脚,锈渣簌簌掉落,“周广平逃深圳前,特意往锁孔浇了熔铅,连钥匙模具都毁了。”
雷宜雨蹲下身,西装裤腿蹭上雪泥。锁眼周围有七道新鲜刮痕,呈放射状分布——这是周家惯用的“七星锁”特征,灌铅只是幌子,真正的机关在锁芯内部的自行车链条卡扣。他拨通汉正街修车铺电话:“老吴,带28大杠的链条和铁丝钩,要快。”
老吴踩着积雪闯进来时,怀里揣着半截凤凰牌自行车链条。他掏出铁丝在锁眼前比划:“周家老爷子当年在武汉锁厂当技工,这‘七星锁’的图纸是他偷日本保险柜改的——”铁丝突然卡进第三道刮痕,“咔嗒”一声,柜门弹开半寸,链条哗啦绷直。
柜内霉味扑面而来,最上层是1993年防汛物资调拨账本。雷宜雨翻开泛黄的纸页,螺纹钢调拨记录显示“7月12日调拨3000吨至青山码头4号仓”,但附带的《长江防汛指挥部签收单》复写联却少了这页。他捻起纸缘冷笑:“周广平用复写纸隔页誊抄,真数据还粘在下一页。”
彩凤突然按住账本:“《长江日报》记载7月12日青山码头火灾,但防汛钢材是阻燃的!”她指甲划过报纸照片边缘——火光背景里,4号仓的卷闸门完好无损。
雷宜雨从公文包取出医用碘酒,棉签蘸着涂抹账本末页。淡褐色药液渗入纤维,渐渐显出复写纸残留的蓝色字迹:
“7.12深港贸易车牌粤b·ch328提3000吨螺纹钢(武钢标号wx-93),经蛇口海关转香港黄生货仓,提单号hK-4”
老吴突然从柜底抽出一本黑色笔记本,内页用红蓝铅笔写满代号:
“7.15红港黄生收wx-93→黄志强(妹夫)签收”
“12.8废钢渣(含钒钛)200吨→深港贸易‘菜籽油’报关”
“1994.3.21粤东船厂定金50万(粮票套现)”
窗外传来货轮汽笛声,雷宜雨攥紧笔记本。周广平不仅用粮票黑市洗钱,更借深圳离岸公司向香港转移资产——那些标注“菜籽油”的集装箱,恐怕装满了武钢的稀有金属废料。
财务科小张气喘吁吁冲进来:“审计组明天要封存所有账本!”彩凤急得去抢黑色笔记本,雷宜雨却抄起消防斧劈向铁皮柜侧板。“哐当”巨响中,夹层露出三张泛黄的复写纸,正是1993年真实的调拨记录。
“周广平妹夫黄志强在香港有货柜公司。”雷宜雨将证据塞进档案袋,“这些废钢渣含钒钛合金,国际市场价是普通钢的五倍——他们用‘深港贸易’伪装成民企,实际在红港回归前掏空国资。”
雪夜里,省纪委的车队碾过结冰的路面。雷宜雨站在窗前,指尖摩挲着西装纽扣上刻的微型中国地图。长江货轮的探照灯扫过江面,照亮他眼底的冷焰——这场跨境资产暗战,才刚刚撕开90年代国企改制的血腥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