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文站的暴雨预警在凌晨四点传到防汛指挥部时,雷宜雨正在汉正街仓库清点最后一批认购证。昏黄的灯泡下,他指尖划过成捆的纸券,防伪水印在特定角度折射出细密的“V“形纹路——这是委托上海印钞厂老师傅特制的暗记。
“周瘸子的人盯上了邮政车。“老吴踩着积水冲进仓库,雨衣下摆甩出的水珠在水泥地上溅出深色痕迹。他摘下防汛指挥部的红袖章,露出下面压着的证券交割单,“江汉关码头今晚有防汛物资专列。“
雷宜雨抽出一张认购证,对折后塞进防汛沙袋的缝合口。这种用武钢废弃帆布改制的沙袋,接缝处都留着三厘米未缝合的缺口——正是武汉防汛办要求的“透气设计“。
苏晚晴的白大褂在货架间闪过,她手里拿着刚配好的化学试剂:“帆布浸泡液,遇水会变红。“试管里的透明液体倾倒而下,沙袋表面立刻浮现出“防汛专用“的暗纹。更精妙的是,浸泡过的帆布纤维间隙会扩大0.3毫米,恰好能让认购证在剧烈晃动时滑入夹层深处。
“货运科的李股长打点好了?“雷宜雨将处理过的沙袋堆上板车,麻绳交叉捆扎时特意留出活结。这种捆法源自长江纤夫的技艺,遇到突击检查只需扯动特定绳头,整车沙袋就会呈扇形散开。
“两条红塔山。“老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他说防汛期间所有沙袋免检。“说着掏出个铁皮罐头,里面是用防潮纸包裹的二十张防汛通行证——这些盖着模糊印章的证件,实则是从废旧文件上剪贴拼凑的赝品。
卡车驶入雨幕时,雷宜雨注意到后视镜里闪烁的自行车灯。那是周瘸子派来的眼线,正用改装过的车铃传递信号——三长两短,代表“可疑货运“。他不动声色地拧开雨刷器,刮水臂的摆动节奏立刻改变,将密语传递给前方路口伪装成环卫工的物流队员。
江汉关码头的探照灯刺破雨帘,防汛专列的闷罐车厢敞开着,穿橡胶雨靴的工人们正往车厢里抛掷沙袋。雷宜雨跳下车,靴底踩到月台上湿漉漉的《长江日报》,头版“汛情紧急“的标题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按防汛办编号堆放!“穿制服的李股长高声指挥,手里登记板夹着的正是雷宜雨上周送来的“防汛物资调拨单“。单据第三栏的备注处,用铅笔写着肉眼难辨的货运编号——这些数字对应着夹层认购证的连号区间。
当第十七个沙袋抛入车厢时,远处突然响起哨声。周瘸子的马仔带着工商局的人冲进站台,为首者手里的强光手电直接照向沙袋堆。
“防汛检查!“那人亮出证件时,雷宜雨注意到他袖口沾着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入场券碎屑。
李股长立刻迎上去递烟:“都是按防汛办标准装的黄沙...“话音未落,检查人员已掏出匕首划开最近的一个沙袋。黄沙倾泻而出,在月台积水里堆成锥形——里面空无一物。
雷宜雨悄悄踩动脚下的暗闸。月台排水沟里的水流突然变向,将混着化学试剂的液体泵入车厢底部。被划破的沙袋帆布遇水开始变红,“防汛专用“的暗纹逐渐显现。这是道双重保险:即便发现夹层,变色的帆布也会被当作防汛部门的特殊标记。
“看够了吗?“老吴突然掀开旁边车厢的苫布,露出堆成小山的正宗防汛沙袋,“要查就查这批!“
检查人员的手电扫过那些印着鲜红“防汛“字样的沙袋,犹豫了。他们不知道,这批才是真正的防汛物资,而装有认购证的沙袋早已通过“编号错误“的方式,混入了发往上海的普通货运车厢。
列车鸣笛时,雷宜雨望着最后一节车厢的帆布苫盖。那些看似随意的捆扎绳结,实际是物流队发明的密码,标注着每个夹层沙袋的最终流向——外滩营业部、静安寺认购点、浦东南路交易所...
三天后,当上海市民排队抢购认购证时,没人会想到这些价值连城的纸券,曾与长江防汛的沙土同车共乘。而此刻的汉口码头,暴雨正将月台上残留的化学试剂冲入江中,连同那个被划破的沙袋一起,沉入混浊的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