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雾气像一层厚重的棉被,裹着长江水缓缓流动。雷宜雨站在趸船甲板上,手里攥着一截被剪断的电缆,断口处还冒着焦黑的烟丝。
“雷哥,又坏了一盏。”大建蹲在船舷边,手里的扳手敲了敲锈蚀的灯柱底座,“这已经是本周第三盏了,周瘸子的人专挑雾大的时候下手。”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一响,账本上多出一行红字:“维修费累计两千八,再这么下去,咱们的航标维护费全打水漂了。”
雷宜雨没吭声,弯腰从脚边的搪瓷痰盂里抽出一张泡过水的《长江日报》。航运版角落的新闻被红笔圈了出来——《长江航道局加强夜间巡查,严打破坏航标行为》。他眯了眯眼,目光扫向江心——十几盏太阳能航标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一串被掐灭的星星。
“不是破坏。”雷宜雨突然开口,痰盂“铛”地倒扣在甲板上,滚出半颗生锈的螺丝,“是调包。”
汉正街五金店的柜台后,老吴正用砂纸打磨一块铁皮,刺耳的“滋啦”声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雷老板,你要的东西。”他掀开油腻腻的围裙,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盒,里头躺着几块巴掌大的镜片,“按你说的,凸透镜加镀膜,晚上也能拍清楚人脸。”
雷宜雨拿起一块镜片对着阳光看了看,镜面反射的光斑在墙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线。他指尖在镜片边缘摩挲两下,突然笑了:“老吴,你这手艺……以前在部队干过侦察兵吧?”
老吴的手顿了顿,砂纸在铁皮上刮出一道深痕。
“航标灯柱的检修口多大?”雷宜雨突然换了话题。
“直径十五公分。”老吴头也不抬,“但周瘸子的人会先拆螺丝,再……”
“不用拆。”雷宜雨把镜片塞回铁盒,“灯柱底部焊个暗格,镜头朝外,用太阳能板供电。”
深夜的江面像一块漆黑的绸缎,只有航标灯的微弱光点在雾气中浮动。
“雷哥,真能行?”大建猫着腰蹲在船舱里,手里攥着一捆电线,“周瘸子的人精得跟鬼似的,万一发现镜头……”
雷宜雨没说话,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船舶登记表》。表格最下面一行被红笔圈了出来——“鄂拖309,隶属周氏航运,常载货物:建材\/日用品”。他弹了弹表格,目光扫向江心——一艘没有舷号的拖船正缓缓靠近航标灯,船头站着个穿航道局制服的男人,手里的扳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开始了。”
“动作快点!拆了灯柱赶紧走!”
穿制服的男人压低声音催促,身后的马仔已经抡起扳手,三两下拧松了航标灯底座的螺丝。灯柱“嘎吱”一声歪倒,被他们利索地抬上甲板。
“妈的,雷宜雨这孙子还真舍得下本钱。”男人踢了踢新换的太阳能板,“这玩意儿够买十盏煤油灯了。”
没人注意到,灯柱底部的锈迹里嵌着一块不起眼的凸透镜。
汉正街23号仓库的后院里,苏晚晴正对着显影液里的相纸皱眉。
“拍是拍到了,但太模糊。”她拎起一张湿漉漉的照片,上面是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拆卸航标灯,“这种证据送上去,顶多罚周瘸子两千块钱。”
雷宜雨突然笑了。他敲了敲痰盂,哑巴张立刻从油布包里抖出一卷蓝图——是长江航道局内部使用的《航标灯技术参数表》,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太阳能航标灯,工作电压12V,蓄电池容量38Ah”。
“电压调到24伏。”雷宜雨指尖在参数表上点了点,“镜头换成红外感光,晚上没光也能拍。”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一响:“改装二十盏灯,材料费至少五千。”
“值。”雷宜雨弯腰从痰盂里倒出半张船票——是周瘸子走私船的靠岸记录,上面盖着“红港贸易公司”的假公章。
三天后的午夜,江面起了大风。
“雷哥,有动静!”大建压低声音,手里的望远镜对准江心——那艘“鄂拖309”又出现了,这次船头站着的不只假航道局的人,还有两个穿海关制服的。
“咔嗒。”
航标灯柱底部的暗格里,红外镜头无声地转动了一下。
周氏航运的办公室里,陈眼镜正用放大镜检查刚拆下来的航标灯。
“怪了,雷宜雨这次没报警?”他狐疑地翻看着灯柱,突然发现底部焊着一块奇怪的铁盒,“这是什……”
“轰!”
铁盒突然爆出一团刺眼的火花,陈眼镜惨叫一声摔出去老远。灯柱“咣当”砸在地上,裂开的暗格里掉出一卷胶卷。
第二天清晨,长江航运局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
“周氏航运涉嫌破坏航标、伪造公文、走私货物……”大建踮着脚念通告,突然“噗嗤”笑出声,“还冒充海关人员?这特么是找死啊!”
彩凤的算盘珠子打得飞快:“周瘸子被罚五万,停航整顿三个月——咱们的货这下畅通无阻了。”
雷宜雨站在防汛墙边,手里摩挲着一块新刻的砖。砖缝里渗出黑色的机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是从“鄂拖309”的发动机里抽出来的。
江风掠过水面,远处新安装的太阳能航标灯齐刷刷亮起,像是一排咧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