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汉正街的青石板路,积水倒映着昏黄的煤油灯光。雷宜雨站在仓库二楼,指尖捏着防汛指挥部刚送来的加急电报,站在仓库二楼的铁皮窗前,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江风裹挟着汉正街的喧嚣从窗缝钻进来,把电报吹得哗啦作响,纸页被雨水浸湿的边角微微卷曲。窗外,一辆满载钢渣的卡车正缓缓驶离,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泥浆在墙上留下一道污痕。
“雷哥,防汛墙那段试验工程出事了!”大建一脚踹开铁门,军绿色工装裤上沾满泥浆,手里攥着半块断裂的混凝土,“质检站的人说咱们的钢渣配比不合格,要停工!”
老吴蹲在煤炉旁,铁钳“当啷”一声砸在铁轨上,火光映在他阴沉沉的脸上:“狗日的,肯定是周瘸子搞的鬼!他巴不得咱们的防汛墙塌了!”
雷宜雨没说话,弯腰从痰盂里倒出几粒钢渣,在掌心慢慢碾磨。钢渣粉末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与普通水泥截然不同。他眯起眼,突然冷笑:“不是配比问题,是有人不想让咱们的专利通过。”
彩凤急匆匆推门进来,麻花辫散了一半,手里攥着专利局的回函:“雷哥,出大事了!咱们的钢渣混凝土申请被驳回了,说是台湾林氏企业去年就注册了类似技术!”
“林世昌?”雷宜雨眼神一冷。这个台湾商人上个月突然出现在武汉,打着“两岸技术交流”的旗号拜访过武钢废料场,还特意“偶遇”过雷氏的工程师。
黑皮从角落里钻出来,手里捏着一沓偷拍的照片:“雷哥,这王八蛋上周还跟质检站的周站长吃过饭,就在‘民众乐园’后面的小馆子。”
照片上,林世昌西装笔挺,正笑眯眯地给周站长倒酒,桌上摆着一份文件,隐约可见“专利授权书”几个字。
雷宜雨冷笑,抓起桌上的《冶金工业手册》,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钢渣混凝土的试验数据。他指尖在某个化学式上重重一划:“林世昌的专利有个致命漏洞。”
大建凑过来,扳手哐当掉在地上:“啥漏洞?”
“他注册的是‘钢渣替代30%水泥’的配方。”雷宜雨冷笑,“但咱们的防汛墙用的是1958年大跃进时期的土法,钢渣含量超过50%。”
彩凤眼睛一亮:“雷哥是说……这技术早就有了?”
“去武钢档案室。”雷宜雨抓起中山装往外走,“找1958年的‘钢渣土法利用手册’。”
武汉钢铁厂档案室散发着霉味和铁锈的混合气息。雷宜雨站在摇摇欲坠的铁架前,指尖掠过一排排泛黄的档案袋。窗外传来火车卸料的轰鸣声,灰尘簌簌落下。
“同志,58年的技术档案都在最底层。”白发苍苍的管理员老赵推了推老花镜,“但那会儿正值大炼钢铁,记录乱得很……”
雷宜雨蹲下身,拽出一个沾满油污的牛皮纸袋。袋口绳结早已腐朽,轻轻一扯就断成几截。泛黄的纸张滑出来,最上面是手写的《武钢废渣土法利用试验记录》。
“找到了!”大建抡起扳手就要砸开旁边的木箱,被雷宜雨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彩凤小心翼翼展开文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雷哥你看!这上面记录的土法配方和咱们防汛墙用的几乎一样!”
文件上的钢笔字已经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钢渣磨细后与石灰按5:3比例混合,可替代50%水泥”的字样。落款日期是1958年9月17日,盖着武钢技术科的公章。
老吴酒壶都忘了拧,胡子沾着酒珠:“宜雨,这……这能用上?”
“不仅能翻盘,还能让林世昌赔掉裤子。”雷宜雨从档案堆里又抽出一本工作日志,指着某页上的签名,“看这个技术员名字。”
“周……周保国?”彩凤眯起眼睛,“这名字有点耳熟……”
雷宜雨冷笑:“就是现在质检站的周站长,当年他参与过钢渣试验。”他合上档案,钢渣在痰盂里叮当作响,“走,去会会这位周站长。”
汉江边的防汛指挥部临时板房里,电扇吱呀转着,吹不散满屋的烟味。周站长秃顶上的汗珠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他盯着雷宜雨摊开的档案,手指微微发抖。
“这……这都是特殊时期的试验数据,不能作数……”
“周站长,”雷宜雨慢条斯理地翻开工作日志的某一页,“58年9月20日的记录显示,您亲自批准在厂区围墙使用这种配方。”他指尖在某个数据上点了点,“抗压强度27.5兆帕,比现在林世昌专利标注的还高2兆帕。”
周站长掏出手帕擦汗:“雷老板,林先生是台胞,咱们要讲政策……”
“政策也要讲科学。”雷宜雨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周站长一哆嗦,“防汛墙要是用不合格材料,明年汛期决堤,您这脑袋够枪毙几回?”
窗外传来卡车急刹的声音,大建探头一看,咧嘴笑了:“雷哥,林世昌来了!”
台湾商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进门就操着浓重的闽南口音:“周站长啦,我们的专利材料……”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他瞪大眼睛盯着桌上的档案。
雷宜雨起身,一米八的个头投下的阴影完全罩住对方:“林先生,您专利上写的‘创新配方’,怎么和1958年的土法一模一样?”
“你……你胡说!”林世昌额头暴起青筋,“我们有实验室数据……”
“数据可以造假,历史造不了假。”雷宜雨甩出一叠照片,上面是林氏企业大陆代理公司的仓库,“您用普通水泥冒充钢渣混凝土,质检报告全是买的吧?”
林世昌脸色煞白,突然抓起档案就要撕。大建一个箭步上前,扳手抵住他手腕:“狗日的,当着警察的面毁灭证据?”
众人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民警。年纪较大的那个咳嗽一声:“林先生,我们接到举报,您公司涉嫌商业欺诈……”
三天后的《长江日报》经济版刊登了醒目标题:《台商专利欺诈案告破,本土企业扞卫核心技术》。雷宜雨站在刚复工的防汛墙工地,看着工人们往混凝土里掺钢渣,嘴角微微上扬。
彩凤小跑过来,麻花辫在晨光中跳跃:“雷哥,专利局刚来电话,咱们的申请通过了!还认定林世昌专利无效!”
“不止。”雷宜雨从痰盂底抽出一份合同,“林氏代理公司现在改姓雷了。”
老吴灌了口酒,醉醺醺地拍打混凝土搅拌机:“宜雨,你这招绝了!既拿到专利,又白赚个销售渠道!”
大建正指挥工人调整钢渣配比,突然指着江面大叫:“雷哥!那是不是周瘸子的船?”
远处一艘驳船鬼鬼祟祟靠近岸边,几个黑影正往水里扔什么东西。雷宜雨眯起眼,钢渣在掌心碾成粉末:“让他们扔,正好试试咱们的防汛墙硬度。”
当夜暴雨倾盆,周瘸子的人偷偷炸毁了一段老堤坝。汹涌的江水撞上新筑的钢渣混凝土防汛墙,竟连道裂缝都没留下。而雷宜雨站在仓库窗前,手里把玩着刚从香港寄来的邀请函——林世昌的哥哥想谈笔“大生意”。
防汛墙的战争刚赢一局,而国际市场的博弈,才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