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雷宜雨站在雷氏商行二楼窗前,指尖摩挲着从防空洞带回的半张高炉图纸。图纸上那个模糊的东德国徽印记,像一把钥匙,正缓缓打开尘封十年的秘密。
“宜雨,查清楚了!“老吴撞开门,带进一股刺骨寒气,手里攥着刚从武钢档案室偷拍的照片,“87年那批东德专家根本不是冶金部的,他们持的是外贸部特别通行证!“
雷宜雨接过照片,瞳孔微缩——照片角落里,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正在高炉旁记录数据,那人手腕上露出一截纹身,赫然是克格勃的“剑与盾“标志!
“雷哥,查清楚了!”彩凤踩着碎冰冲进来,算盘珠子撞得噼啪响,“热力公司的人连夜把咱们的供暖总阀焊死了!说是‘违规接管’,要罚五万整改费!”
大建抡起铁锤砸向地上的冰坨,火星子溅到老吴的酒壶上:“狗日的!上周刚交的取暖费,转头就断供?仓库里还有二十吨怕冻的电子元件!”
角落里,新收编的武钢退休工程师郑铁柱突然出声:“不是热力公司干的。”他掏出放大镜对准管道裂口,镜片反射出锯齿状的切割痕,“这是用乙炔焰故意割的——切口整齐,手法专业。”
雷宜雨没说话,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武汉晚报》,社会版角落里印着则小新闻:《武钢焦化厂煤气管道泄漏事故,周边三公里紧急疏散》。红笔圈出的配图上,一根扭曲的钢管正喷着黄褐色烟雾。
“周瘸子表舅在热力公司当科长。”苏晚晴推了推眼镜,公文包里滑出半页会议纪要,“昨天下午的办公会上,他提议‘优先保障国营单位供暖’。”
武钢焦化厂的废气排放口冒着滚滚浓烟,雷宜雨带着郑铁柱穿过警戒线。厂区保卫科长老马刚想拦,哑巴张已经递上盖着防汛指挥部红章的《特殊通行证》——落款日期是1991年长江抗洪表彰大会当天。
“这管道再不修,明年汛期还得淹!”雷宜雨踹了脚泄漏的煤气阀,锈蚀的螺栓“咔嚓”断裂。郑铁柱趁机钻进检修井,手电筒光柱扫过管道内壁——密密麻麻的腐蚀坑像蜂窝煤,最薄处只剩两张纸的厚度。
老马突然压低声音:“小雷,你知道这管道为啥烂这么快?”他掀开工作服,腰间别着本泛黄的《焦化厂设备台账》,1989年的记录页被撕得只剩半截,“周瘸子倒卖的劣质钢材,全用在这儿了!”
江汉关钟声敲响时,二十辆东风卡车已堵住热力公司大门。大建抡起液压剪“咔嚓”铰断锁链,仓库里堆满印着“武钢特供”的无缝钢管——管身编号却与焦化厂台账对不上。
“根据《工业产品质量责任条例》第12条……”工商局的小科长刚念半句,郑铁柱已经拧开压力表。指针剧烈抖动,表盘玻璃“啪”地炸裂!
“304不锈钢?”老人冷笑,举起磁铁“啪”地吸在管壁上,“这他妈是镀铬的铁皮管!”
深夜的汉正街飘起雪粒子,雷宜雨站在改造好的锅炉房前。新焊接的管道像巨蟒般盘踞在墙外,管口接的竟是焦化厂的废气排放阀。
“压力测试,开始!”郑铁柱猛地扳下闸门。管道“轰隆”震颤,黄褐色的煤气裹挟着余温冲进锅炉——压力表指针稳稳停在0.4mpa,排烟口的黑烟竟变成了淡白色!
彩凤的算盘珠子打得震天响:“雷哥,咱们不光省了取暖费,每消化一立方废气,焦化厂还补贴两毛钱!”
热力公司的桑塔纳急刹在院外,周瘸子的表舅刚探头就被蒸汽糊了满脸。他攥着《处罚决定书》的手直哆嗦:“你们这是……这是……”
“这是‘工业余热循环利用示范项目’。”苏晚晴亮出环保局刚批的红头文件,右下角还粘着半张武钢工会的推荐信,“对了,您侄子上个月倒卖劣质钢管的事,纪委已经立案了。”
雪越下越大,雷宜雨摩挲着痰盂上新刻的“废气利用”标记。远处焦化厂的烟囱依然冒着烟,但排出的已是达标的白雾——像极了这个时代混沌中透出的那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