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汉正街的青石板路,汉正街23号的后院,煤油灯在铁皮桶里摇晃,将斑驳的光影投在砖墙上。
雷宜雨站在仓库屋檐下,指尖捻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粮票——1983年全国通用粮票,五市斤,边缘已经磨损得发毛。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摇曳,映出“湖北省粮食厅”的钢印,红得刺眼。边角已经泛黄。
“雷哥,粮管所的人刚贴了告示!”大建一脚踹开木门,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面粉,手里攥着半张撕下来的《长江日报》,“明年粮票要作废,现在黑市上三斤粮票换不了一斤米!”
“雷哥,这玩意儿现在还有人要?”
“我刚从粮站回来,粮票月底就作废了,现在黑市上五斤全国粮票才卖两毛钱!”
老吴蹲在煤炉旁,铁钳拨弄着烧红的炭块,火光映在他阴沉沉的脸上:“狗日的,咱们囤的粮票要是烂在手里,资金链就断了。”
雷宜雨没说话,目光扫向墙角堆放的几本《计划经济政策汇编》——那是黑皮从废品站收来的,泛黄的纸页上画满了各省粮票兑换比例的表格。他抽出一张报纸,上面写着:“国营食品厂濒临破产,职工集体讨薪。”
“彩凤,去查查哪家厂子最缺粮票。”他冷声道。
——三天前,他们刚用“防汛墙暗道”截了周瘸子的走私网,可粮票废止的消息一出,汉正街的商户全在抛售存货。明摆着,周瘸子这次要从根上断雷氏的现金流。
……
深夜,武昌粮库的废弃磅房。
黑皮和大建猫着腰溜进堆满麻袋的仓库,手电筒光束扫过霉变的玉米和结块的面粉。角落里,几个穿蓝色工装的人正用褪色复写纸篡改账本,粮库主任的印章就压在“1990年结余”的空白处。
“雷哥猜得没错!”黑皮压低声音,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沓粮票,“粮管所的人在做假账,粮库根本没这么多库存!”
大建撬开地磅的检修口,里面竟藏着一台油印机,正在批量伪造粮票兑换凭证:“狗日的,他们自己都在偷偷倒卖!”
——原来,粮票废止前夕,各地粮库疯狂虚报库存,套取财政补贴。而雷宜雨早盯上了这批“死账”,粮票在黑市贬值,但在国营体系里仍是硬通货。
……
次日清晨,汉正街工商所。
雷宜雨拎着搪瓷缸,慢悠悠走到窗口,递上一份《粮票换股权计划书》:“同志,咱们想帮濒危国企解决职工吃饭问题。”
办事员瞥了眼文件,皱眉:“粮票马上作废了,你拿这废纸换股权?”
雷宜雨微笑,指尖在缸沿上轻敲三下:“粮票作废,但‘计划供应指标’还在。食品厂欠职工的,不就是粮吗?”
——办事员翻开文件,底下压着一张市轻工局的批条,落款是刚升任处长的老熟人。
半小时后,三家濒临破产的国营食品厂被雷氏“接管”,职工用粮票兑换“内部股”,而雷宜雨转手将粮票卖给收藏市场——1983年全国粮票被炒到180元一张。
……
汉正街后院,临时搭起的工棚里。
新加入的核心成员——武大经济系的眼镜男赵明川,正用红蓝铅笔在《人民日报》边栏绘制兑换模型。他推了推眼镜,结巴着解释:“粮、粮票作废前最后一个月,黑市会有一波末日狂欢……”
老吴啐掉嘴里的烟头,扳手“咔嗒”拧紧装粮票的铁箱:“管它啥模型,能换钱就行!”
雷宜雨没吭声,目光落在墙角的一摞旧报纸上——那是黑皮从废品站收来的,每一份的边角都印着“招租”“转让”的小广告。他抽出一张,上面写着:“国营长江食品厂,设备齐全,低价转租。”
“彩凤,去联系这个‘转租’的。”他冷声道。
——三天后,周瘸子的“粮票黑市”突然崩盘。雷宜雨提前将囤积的粮票通过信托公司包装成“怀旧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率标榜28%,引得退休职工疯抢。而周瘸子手里几十万斤粮票,一夜之间成了真正的废纸。
……
深夜,周氏仓库。
刀疤刘带着几个马仔撬开地窖,手电光下,堆成山的粮票正被工人焚烧,火光映出“1983年全国通用”的字样。
“快!全烧了!”刀疤刘擦着汗骂道,“雷宜雨那王八蛋把粮票炒成收藏品,咱们的货全烂手里了!”
突然,仓库顶棚“哗啦”裂开,十几个消防高压水枪对准火堆“轰”地冲下——
粮票遇水,瞬间烂成纸浆。
刀疤刘还没反应过来,探照灯“唰”地照亮全场。
雷宜雨站在消防车顶,手里举着扩音器:“周老板,纵火销毁国家计划物资……这得判几年?”
——原来,他早盯上了周瘸子的“粮票焚毁”,故意让消防队突袭,坐实“故意销毁国家票证”的罪名。
天亮时,《长江日报》头版刊出两条新闻:
第一条:《汉正街商户创新“粮票理财”,盘活三家国企》
第二条:《警方破获特大粮票销毁案,涉案金额逾百万》
周瘸子的名字没出现,但粮票经济的末班车,已经被雷宜雨开到了终点。
雷宜雨站在信托公司门口,晨光映在粮票收藏册上,1983年的钢印依然鲜红如血。
“雷哥,接下来咋办?”大建搓着手问。
雷宜雨看着远处周瘸子的粮仓被贴上封条,嘴角微扬:
“接下来,该咱们吃‘国企改制’的肉了。”
——三天后,国务院正式发文废止粮票制度,而雷宜雨手里攥着的,已经是三家食品厂的控股权。
厂房门口贴着一张字条:
「计划经济的终点,市场经济的起点。——雷氏资本」
汉正街23号后院的煤油灯在雨夜里晃了晃,最后一张粮票被雷宜雨按在账本上。油墨晕开的“1990年结余“字样旁,钢笔尖正划出一道凌厉的斜线——三家食品厂的股权凭证已经摞成小山,而墙角那台红灯牌收音机突然刺啦作响,传来断续的播报:“武汉证券...试点...延中实业...“
“雷哥!“大建踹门进来,军绿色工装裤上还沾着粮管所的封条碎屑,“周瘸子的人在西马路摆赌桌,专骗咱厂里工人的安置费!“
彩凤的铁钳“当“地砸在煤炉沿上,迸出的火星溅到黑板报残角——那是昨天刚从纺织厂拆回来的,粉笔写的“粮票兑换比例表“已经被雨水泡花,只剩几道模糊的曲线,像极了武大教授上周在黑板上画的K线图。
雷宜雨用钢笔尖挑开收音机后盖,钢制笔杆在电路板上轻轻一拨,杂音突然变成清晰的男声:“...今日收盘价105.67点...“他忽然笑了,钢笔尖在粮票账本最后一页划出两道交叉的直线。
“明天开始,“钢笔尖点在黑板报残片上,顺着雨水晕染的痕迹描出起伏线型,“教工人们画这个。“
老吴抡起扳手砸向生锈的铁皮柜,柜门弹开的瞬间,露出里面成捆的《股票基础知识》——封皮还沾着粮票黑市的面粉。武大经济系的眼镜男赵明川正把粮票兑换表翻过来,背面是他用红蓝铅笔临摹的豫园商城K线图。
暴雨拍打着铁皮屋檐,汉正街的粮票时代随着积水流入阴沟,而黑板报上歪斜的线条,正悄悄连向证券交易大厅的电子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