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宜雨站在青山镇废铁厂门口,手里捏着王胖子给的地磅账本,指尖在“废钢渣实际重量”那一栏轻轻敲了敲。
“雷哥,这账本真的假的?”大建凑过来,压低声音,“武钢的废料能差这么多?”
“假的?”雷宜雨冷笑,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签名,“王胖子敢做假账,但不敢做这么假——每车废料比账面多30%,三年下来,够建一座小钢厂了。”
大建咽了口唾沫:“那这些钢渣……”
“全进了黄陂红砖厂。”雷宜雨合上账本,眼神冷峻,“周瘸子的人在那儿搞土法炼钢,把武钢的废料回炉,再当正品卖出去。”
大建瞪大眼睛:“这不是偷国家财产吗?”
“偷?”雷宜雨嗤笑一声,“这叫‘计划外调剂’。”
他抬头看向废铁厂深处,几辆解放牌卡车正轰隆隆地往外运废钢渣,车斗里的铁锈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这些本该被填埋的废料,现在却成了某些人的摇钱树。
“走,去会会周瘸子的‘炼钢专家’。”
黄陂红砖厂藏在一片荒废的农田后面,烟囱里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雷宜雨和大建骑着自行车靠近时,门口两个穿工装的男人立刻拦了上来。
“干啥的?”其中一人叼着烟,眼神警惕。
雷宜雨拍了拍车座上的铁皮箱:“送原料的,王胖子让来的。”
那人狐疑地打量他们几眼,最终挥了挥手:“进去吧,别乱跑。”
红砖厂内部比想象中规模更大,十几个土窑并排而立,工人们用铁锹往炉子里铲废钢渣,炉火映得人脸发红。角落里堆着成捆的螺纹钢,上面还带着武钢的出厂标签。
“雷哥,这……”大建压低声音,“他们真敢把废钢回炉当正品卖?”
雷宜雨没说话,目光锁定了厂房深处的一个矮胖男人——那人戴着护目镜,正指挥工人调整炉温,动作熟练得不像普通工人。
“那就是周瘸子请的‘炼钢师傅’。”雷宜雨眯起眼,“走,过去聊聊。”
矮胖男人见他们靠近,眉头一皱:“你们谁啊?”
雷宜雨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包“大前门”递过去:“师傅,王胖子说您这儿缺人手,让我们来学学技术。”
男人接过烟,脸色缓和了些:“王胖子介绍的?行吧,你们俩先去搬料。”
雷宜雨没动,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师傅,周老板让我问问,这批‘特供钢’什么时候能出?”
男人眼神一凛,上下打量雷宜雨:“周老板让你来的?”
雷宜雨面不改色:“对,江汉二桥的订单等着呢。”
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再有三炉,明晚就能出货。”
雷宜雨笑了:“那太好了,周老板说,这批货要是成了,给您加三成工钱。”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算他识相。”
回程路上,大建忍不住问:“雷哥,咱们真要帮周瘸子运钢?”
“运?”雷宜雨冷笑,“我是要断他的财路。”
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的铁皮箱:“明天你带老吴过来,把红砖厂的炉子‘修’一下。”
大建一愣:“修炉子?”
“对,修到它再也炼不出钢。”
第二天傍晚,雷宜雨带着老吴和大建再次来到红砖厂。老吴背着工具包,里面装着几块特制的耐火砖——表面看着正常,实则掺了遇热膨胀的材料,一旦高温就会开裂。
矮胖男人见他们来了,不耐烦地挥手:“赶紧的,第三炉马上开火!”
老吴点头哈腰:“马上好,马上好。”
他假装检查炉膛,趁人不备,迅速把特制耐火砖换了进去。雷宜雨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厂房,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排自行车——全是永久牌二八大杠,车架上还带着“雷氏物流”的钢印。
“大建。”他低声喊了一句,眼神示意。
大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变:“那不是咱们的车吗?”
雷宜雨冷笑。
果然,周瘸子不仅偷钢,还偷车。
深夜,红砖厂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第三炉钢水在出炉时炉膛炸裂,滚烫的铁水泼了一地,差点把矮胖男人浇成铁雕。工人们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雷宜雨和大建推着那几辆被调包的自行车溜出了厂房。
回到民众乐园仓库,雷宜雨仔细检查了车架,脸色越来越冷。
“车架被换了。”他敲了敲钢管,声音沉闷,“这不是原装的锰钢,是废铁焊的。”
大建倒吸一口凉气:“周瘸子这是要咱们的命啊!万一运货时车架断了……”
“不止如此。”雷宜雨从工具箱里翻出磁铁,往车架上一贴——没反应。
“不锈钢?”大建懵了。
“不,是镀锌管。”雷宜雨冷笑,“周瘸子用建筑工地的废料冒充车架,成本不到十块钱,转手卖咱们一百二。”
大建气得一拳砸在墙上:“王八蛋!我这就带人去端了他的老窝!”
“不急。”雷宜雨眯起眼,“先找到造假窝点。”
三天后,青山镇一处废弃仓库。
雷宜雨带着老吴和大建蹲在草丛里,盯着仓库里进进出出的工人。那些人正把劣质钢管焊成自行车架,再喷上“永久牌”的漆,最后打上“雷氏物流”的钢印。
“雷哥,就是这儿!”大建咬牙切齿,“周瘸子的造假窝点!”
雷宜雨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台“温州产山寨录音机”,按下录音键。
“走,进去看看。”
仓库里,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三个“新来的”混了进来。雷宜雨走到一个正在焊车架的男人面前,笑着递了根烟:“兄弟,这批货什么时候交?”
男人头也不抬:“明晚,周老板催得急。”
雷宜雨故作惊讶:“这么快?车闸装了吗?”
男人嗤笑:“装个屁!又不是真给人骑的,焊结实就行。”
雷宜雨点点头,悄悄退开,录音机红灯依旧闪烁。
第二天清晨,武汉市工商局门口。
雷宜雨把录音带和一摞照片递给值班干部:“同志,举报造假窝点。”
干部翻看照片,脸色越来越严肃:“这案子不小啊,涉及多少辆车?”
“至少两百辆。”雷宜雨淡淡道,“而且,这些车都挂着‘雷氏物流’的牌子,万一出事,背黑锅的是我。”
干部抬头看他:“你是?”
“受害者。”雷宜雨笑了笑,又从包里掏出一本账本,“这是造假团伙的进货单,上面有武钢废料科的章——他们用的钢管,全是偷的国有钢材。”
干部猛地站起来:“你等着,我马上汇报!”
当天下午,工商、公安联合行动,青山镇造假窝点被一锅端,周瘸子的“炼钢师傅”和焊工全被抓了个正着。
雷宜雨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被查封的劣质自行车,嘴角微扬。
“雷哥,这下周瘸子得吐血!”大建兴奋道。
雷宜雨没说话,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堆钢管上——那上面印着“武钢特供”的字样。
“大建,去把老吴叫来。”他轻声道,“咱们的物流车队,该升级了。”
一周后,二十辆全新的“雷氏物流”自行车出现在汉正街,车架上不再是用劣质钢管拼凑的冒牌货,而是实打实的武钢锰钢,车座下还加装了老吴特制的报警铃——一按按钮,整条街都能听见。
周瘸子气得在汉正街放话要“弄死雷宜雨”,但没人敢接这活儿。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雷宜雨手里,捏着能让周瘸子吃枪子的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