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宝儿……继祖!”葛花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哭声引来了许多人,掌柜也闻讯赶来,拨开人群,“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大海血红着眼睛看向他,朝他飞快爬了过来,“你!你们竟然在饭菜里下毒!你还我儿子的命!”
许大海抱着掌柜的大腿狠狠咬去,恨不能从他腿上撕下一块肉来。
围观百姓瞧见许继祖那张七窍流血的脸,惊慌失措道:“不得了了,死人了!快报官啊!”
“快报官——”
“等等,别报官!别报官啊!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啊!”
掌柜疼的满头大汗,一边踢许大海一边叫道:“那饭菜是给你交房钱的人送来的又不是我的厨房做的!你儿子被毒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放开我!你放开!”
许大海松了口,嘴角还带着血,愣愣道:“什么?是她给你送来的?”
“是啊!不是我做的!”掌柜向后跳去远离了许大海,他慌张抓住想要报官的客人,“求求你们别报官,客栈里死了人,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求求你们,我免房费,免房费总可以吧!”
“呸!”有个房客说道:“孩子被毒死了总要报官抓人,难道就不管了?!”
许大海还呆坐在原地,不能念叨着:“她竟然下毒……她想毒死我们……那个贱妇,她竟然……”
就在这时,葛花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宝儿!”
门口围观的人尖叫:“活了——死人活了!死人活了——”
百姓被吓得如鸟兽散,掌柜的本也想跑,但伤了腿跑不快,他定睛一看,葛花怀里的小男孩儿竟然睁开了眼睛。
掌柜脑瓜一转,当即喝道:“好啊!你们这对骗子!是你们故意让孩子装死想骗房钱是吧!我一定要报官抓你们!”
许大海才不管他,他爬向儿子,不可置信的摸着他的小脸,竟然是热的。
“儿子,儿子你真的没事……”
葛花哭的更厉害了,“你可吓死娘了啊!”
许继祖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两人,“爹……娘?你们,你们还活着?”
“傻儿子,我们当然活着了,是你差点没命啊。”葛花抱着他大哭。
掌柜还在门口叫嚣:“报官!一定要报官!”他一瘸一拐离开了这里。
许继祖像是忽然回过了神,他挣扎着从葛花怀里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许大海夫妻俩赶忙阻止他,葛花害怕的捧起他的脸,“继祖,你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你告诉娘?”
“娘,我今年多大了?”
“三岁啊儿子!”
“三岁……三岁……”许继祖念叨了两句,眼里冒出精光,“这儿是哪儿!”
“是京城。”许大海说道:“不行,还是得去医馆,继祖怕是被那药伤了脑子,一定要找医馆看看。”
“药?”许继祖一懵。
葛花恨恨咬牙,“去!等给继祖看完,咱们就去报官!许美英那个贱人竟然想害死咱们,我一定拖着她一起死!”
夫妻俩认为许继祖年纪小不记事儿,所以说这些的时候从来不背着许继祖。
可现在的许继祖,可不是之前的许继祖了,他已经十几岁了。
许继祖是许大海夫妻的独子,许大海父母双亡,有一远亲但从来不联系,葛花从小被爹娘卖给青楼,因为生的好看,不管攒了多少体己花楼也不让她走,葛花没办法找机会逃了。
二人意外相识,许大海是除了脸没有什么能耐的人,葛花有些家资,就想找好掌控的,二人便搭伴过起了日子。
许大海想要孩子,但葛花在青楼待过,无论如何也怀不上,两个没本事的人花着葛花的私几,直到分文不剩,这会儿许大海想起亲戚,就写了信求助,辗转联络上了许氏。
起初许氏没理会他们,可谁知没多久,许氏就托人传话,答应每月给他们五两银子,要求他们一年后帮自己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盼儿子盼绿了眼睛,又快饿死的两个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没多久许氏就派人送了五两银子来。
夫妻俩盼着一年后的儿子,谁知道没多久葛花就发现自己有喜了。
这下完了,那时的大庆还要缴人头税,家里两个孩子,就得白白多缴一人的税款。
可拒绝许氏,没有产业的两人又养不活自己的儿子,思来想去二人想了个毒计。
二人搬到了乡下村里最偏远的地方,去离得最近的邻居也要走近一刻钟的路,这一年里许大海偷偷在他们家里挖了个地窖,一年后,许氏把孩子送了过来,葛花也生产了,二人带许继祖去衙门登了记,至于那个孩子,就养在了地窖里。
两个孩子一点点长大,许继祖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弟弟是家里的仆役,可以随便欺负凌辱。
他把弟弟当成马骑,用鞭子抽他,拿土块砸他,在夏日地窖里攒满冰的时候,拿走他的被褥。
最严重的一次,许继祖把烧的滚烫的热油灌进他的嘴里,那次他差点死了。
在两人三岁那年,他第一次带弟弟离开地窖,但是没看住人,等他玩疯了想带他回家时,人已经不见了。
许大海夫妻俩找了好几天也没找见,最后确认是被那几日在中州出没的人贩子拐跑了。
许大海夫妻叮嘱他不能把弟弟的存在告诉任何人,许继祖也没当回事,就这么长大了。
他死也没有想到,那个被拐走的弟弟竟然是当朝公主的亲儿子。
更没有想到,公主竟然推翻了皇帝自己登基,查到一切的长公主杀了许大海夫妻,在他口中灌了热油,折磨了他数年才让他断气。
许继祖万万没想到,他睁开眼没到阎罗殿,竟然变回了三岁。
他抓住想要报官的许大海,“爹!不能报官!咱们得快走!”
许大海和葛花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谁的,如果去报官,无异于自投罗网。
许继祖都快哭了,他刚活过来,可不想再死了!
葛花哄他:“乖宝儿,爹娘给你报仇,你先乖乖跟爹娘去看大夫。”
许继祖蹬着四肢开始耍赖,“快走!我们走!我不要看大夫!走!走!”
他知道许大海夫妻就吃他这套,二人果然是带着他悄悄溜出了客栈。
许大海腿脚不方便,葛花得背着他,许继祖这会儿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也没拖后腿,三人很快离开客栈,又找了个地方落脚。
许继祖看着父亲空荡荡的裤腿,心中发寒,他记得前世父亲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难不成这一世的事情有所改变?
他试探着询问父母:“爹,娘,你们知道狗娃吗?”
这是那孩子在他们家的名字,许大海夫妻露出惊慌的表情,葛花说:“小宝!娘说什么来着,娘不是不让你提他吗!”
许继祖心里一寒,继续追问:“他是不是被拐走了?”
“娘不是跟你说了!不管谁问起都要说他还在咱们家里!”
完了。
许继祖心如死灰,那孩子被拐走后没几年就死了,他又不知他被拐去了哪儿,眼下更不可能把孩子找回来,将功赎罪了。
许继祖摔坐在地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一件事,他们这会儿怎么会在京城?
许继祖又问了一番,才得知是中州地动,家里房子毁了,许大海又断了腿,他们活不下去才想来找许美英敲诈一笔。
这也和前世有所不同,许继祖脑中电光火石,忽然间一个想法跃上心头。
是啊……他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呢?
“爹、娘,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许继祖严肃了表情。
……
夜里,王府,小福宝正在沈雾寝殿中,努力张大嘴巴,“姨、姨。”
他声音像含了砂砾,十分沙哑,发音也格外别扭,但好在的的确确是说出了声。
沈雾高高兴兴应了一声,把手边碟子里的西瓜插了一片给他。
小福宝红着脸接过来,抱着叉子柄咬了一口瓜,幸福的眯起眼。
三七:“袁太医说福宝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练发音,他嗓子损毁严重,可能要再过几年才能正常说话,现在只能教他一些简短的词。奴婢本想先教他说自己的名字,谁知道他偏要学您的。”
沈雾笑着揉了揉小福宝的脑袋,“不着急,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流心站在小福宝身后,忽然指着他轻咦了一声,“这孩子头发怎么是卷的?”
三七:“来之前刚沐浴完,走得急就没给他烫一烫,他这头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卷卷的。若是不烫第二日便会卷曲的更加厉害,可奇怪了。”
流心:“我听说有些外域人的头发就是卷曲的,难不成小福宝的爹或娘,有一个不是大庆人?”
沈雾点了点头,自来卷也是遗传基因之一,这孩子父母有一方应该是卷曲的头发。
“火钳伤发,以后不必每次都烫。”
三七:“奴婢也这样说,福宝不答应,他偏要烫,有两回还哭了。”
沈雾轻笑了声,这孩子一向很乖,但固执起来又很固执。
几人正聊着,忽然殿外传来霁风的声音:“公主,属下有事禀告。”
沈雾笑容一敛,坐直了身子,“三七,带福宝回去休息吧。”
“是。”
小福宝上前抱了抱沈雾,低低说了声:“姨、姨……”晚安。
“晚安。”沈雾摸了摸他的脸,便示意三七将人抱了出去。
三七与霁风擦肩而过,流心到殿外守门,沈雾道:“什么事?”
“今晨有一封信点名交给许氏,当时许氏身边的刘妈妈正好经过,把信取走。方才外边的人来报,说许大海夫妻很可能已经进京了。属下一想,那封信怕就是许大海发来的。”
沈雾手一哆嗦,险些打翻了身边的茶盏。
她深吸了一口气,“查,就算翻个天翻地覆,也必须把那夫妻俩给本宫找到!”
沈雾拧着眉说道:“不对,难民进京都有登记上册,册上没有他们?”
“属下已经检查过,最近入城的登记名单上并无他们夫妻,恐怕是用了假册。”
沈雾扶额,沉声道:“尽快将人找到。”
“是。”
她忽然想起什么,“信送到许氏手里,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今日她一直待在房中,不曾出来过,似乎是毫无动静。”
霁风顿了顿,“不过裴谨言今日去过她的院子。裴谨言最近很失意,每日都和季琪一行人在百花楼喝酒。”
沈雾:“留心裴谨言的去向。”
霁风应了声是,起身离开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