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晨曦才刚刚撕破夜幕,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光轻柔地洒落在世间万物上。李孝忠和邵兴便已在之前住宿的邸店中收拾停当。李孝忠有条不紊地将随身包裹仔细捆扎在马鞍一侧,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邵兴坐在马上整理着缰绳,朝着李孝忠喊道:“我说少严,你动作倒是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少将军他们估计早等着咱们了。”李孝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爽朗地回应道:“急啥,咱这不是都准备好了嘛,难不成你还怕误了时辰?”说罢便翻身上马,二人策马而去。睡眼惺忪的邸店伙计,揉了揉眼睛,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两人,天还没大亮就走,也不知道有啥要紧事儿。”
一行人汇合后,便快马加鞭朝着京兆府方向奔去。马蹄声急促而有力,踏破了清晨的宁静,扬起一路尘土。
不到一个时辰,京兆府那高大的城楼、巍峨的城墙便映入眼帘。
刘錡骑在马上,仰头望去,只见城墙高耸入云,历经岁月打磨,却依旧坚固厚重,每一块砖石仿佛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城楼飞檐斗拱,虽饱经战火,却仍不失当年的雄浑气势,那精致的雕花、古朴的色彩,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它曾经的辉煌。刘錡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都市大城啊。”声音中满是赞叹与感慨。身旁的亲兵们也纷纷低声附和,眼神中同样流露出对这座古老城池的敬畏与向往。
尽管这座城在战火中面积大为缩小,可那残留的繁华底蕴,却不是一般城市可以比拟的。京兆府城,乃是永兴军治所,这里曾是旧时唐都长安的皇城所在。遥想当年,长安作为世界第一大城,车水马龙,万邦来朝。街道上熙熙攘攘,各国的商队、使者往来不绝,店铺林立,吆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可唐末五代时期,战火连绵不绝,长安城屡遭劫难。唐末朱温更是拆长安建洛阳,一把大火让这座名城化为焦土。曾经“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盛景不再,只剩下“百万人家无一户”的空廓寥落,人口锐减,繁华不再。后来韩建放弃宫城和外郭城,仅在原皇城基础上修建新城,规模仅及原长安城的十六分之一,辉煌难再,令人唏嘘。刘錡望着眼前的城池,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对这座城市的历史变迁感慨万千。
众人行至城门外,一股混合着各种食物香味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只见一溜小吃摊贩整齐摆开,摊前桌椅错落有致。各式铁锅蒸笼里,热气腾腾上涌,香味扑鼻。摊主们手脚麻利,现做现卖,一边熟练地摆弄着手中的食材,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食客们或站或坐,吃得津津有味,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刘錡带着明月,走到一处包子摊前坐了下来。那蒸笼里的鲜肉大包,白生生的面皮微微鼓起,隐隐透出里面鲜嫩的肉馅,仿佛在向人招手。
刘錡笑着对明月说:“丫头,尝尝这包子,看着就不错。”
明月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刘錡要了一笼鲜肉大包,又在旁边的摊位各要了一碗桂花汤圆糊酒和一碗豆腐脑。
刘錡前世也常以豆腐脑作早点,可看到眼前这碗豆腐脑,仍忍不住暗咽口水。
这豆腐脑色白如玉,质嫩如饴,表面点缀着金黄的花生碎、橙红的胡萝卜丁、褐色的榨菜粒、翠绿的香菜段,还有那油亮的芝麻酱和喷香的香油,再浇上独特秘制的鸡汁,光看卖相就令人垂涎三尺。
明月这丫头,眼睛瞪得溜圆,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汤汁四溢,烫得她直吸气,却还是舍不得放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烫……烫死我了,不过这肉馒头可真好吃。”接着她又舀了一大勺豆腐脑送入口中,只觉得那滋味鲜滑美味,入口绵而不老、嫩而不溏,口感十分细腻。吃得两眼放光,小脸泛红,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小嘴塞得满满的,还不时“唔唔”地点着头。
刘錡看着好笑,轻声道:“慢点吃,别噎着了,没人和你抢。”明月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口豆腐脑,长出了一口气,红着脸娇声道:“就是好吃嘛!刚才都差一点咬到舌头了!”说罢,还俏皮地吐舌冲刘錡做了个鬼脸。大眼睛更是咕噜咕噜转着,四处张望,搜寻着哪里还有好吃的。
出发时,刘贵在府上支来了足够的钱银,刘錡的月钱也都由明月管着。小丫头这次尽数带了出来,足够刘錡、明月,还有这十多个亲兵和几个工匠好好挥霍一阵。
府上亲兵平日里待遇虽比一般军士好一些,但也难得这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此时都笑着说跟着九哥出了一趟肥差,实在是快活。
一个亲兵笑着打趣道:“少将军,跟着您就是有口福啊,这一路吃吃喝喝,可比在军营里舒坦多了。”
刘錡笑着摆摆手:“大家都别客气,出来一趟,就好好放松放松。”
众人听了,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王猛那边虽也在粮草官那里拨付了足够的钱粮,可毕竟要顾及军规,不能像刘贵他们这样大手大脚吃喝,军士们看着刘錡这边的丰盛吃食,十分眼馋。刘錡有意拉拢,便把出发前卤制的鸡鸭羊肉不时送些过去,倒也让这百来个骑军能常常打个牙祭。这顿早点,刘锜也让明月把他们的算上,一起结账。
王猛感激地对刘錡说:“少将军,多亏了你,不然可把兄弟们给馋坏了。”
刘錡豪爽地说:“王兄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
一顿早点吃得众人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众人拍拍肚皮,整理好行装,进得城来。但见两旁店肆林立,深秋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之上,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街道上车轮粼粼,马蹄得得,人流如织。四周传来商贩们一声声颇具穿透力的吆喝,那声音或高亢、或婉转,偶尔还伴有战马“嗤嗤”的喷鼻声。刘錡在这嘈杂又充满生机的氛围中,思绪渐渐飘远。
他忽然想到,自己来到这两宋之交的时代已经几个月了,可似乎一直懵懵懂懂。刚穿越就在臧底河的战场之上,还直接是晕倒状态,人人都夸自己无比神勇,可之前那关键的激情部分却并不是自己所为,这一世的刘錡在射出那惊天一箭之后,其实就已经被铁甲马给撞在老槐树上挂掉了,之后不过是自己魂穿过来附身重生罢了。
去东京汴梁的这一路上,他们也就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先是机缘巧合收了史斌,没过几天又一不注意收了李孝忠和邵兴。刘錡为此还一度极爽,以为自己自带穿越者光环,就像吸铁石一样,各类人才会自动向自己靠拢。可他却似乎从没认真想过,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什么时候去做,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些什么,又要改变些什么?
前世那个时代,听得最多的就是民族复兴、繁荣富强。可曾经蓝星第一大佬——汉人天朝的衰落,不正是从现在开始的吗?
宋朝虽说经济繁荣,国家富得流油,可偏偏军事不强。赵匡胤自己是靠造反起家的,所以心虚得很,生怕武将造自己的反,杯酒释兵权虽然玩的漂亮,可后来长期以文御武的搞法,弄得武将处处低人一等,导致军心不振,军备废弛。国内盗贼横行,外有辽、夏、金、蒙等强敌环伺,只要有机会,谁都能从大宋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弄到最后,皇室受辱于金,社稷最终毁于蒙元,汉人王朝从此一蹶不振。
刘錡想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暗暗下定决心: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做点什么吧!
现在是政和五年底,也就是公元1115年,宋朝这些乱七八糟的年号把刘錡搞得头晕脑胀,他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对应上。离1127年的靖康之耻还有十一、二年,留给自己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足够自己好好发展一番。
这一世的刘錡今年才十七岁,正值青春年少。好歹摊上个不错的爹,将门出身,也算是有了一定的根基;又和权倾朝野的太尉高俅有着不错的交情。虽说书里把高俅写得颇为不堪,但经过这段时间接触,刘錡却觉得这家伙为人宽厚,待人处世都还不错,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助力;再加上收了史斌、李孝忠、邵兴这几个得力手下,也算是有了帮手,不再是孤身一人打拼。
有资源、有人脉、有帮手,这开局看起来还算不错!刘錡心想。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不光得有人,还得有钱!否则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镜中水月。宋朝科技发达,手工业繁荣,各种奇巧之物层出不穷。刘錡挠了挠脑袋,一时也想不出个赚钱的好法子,看来只能慢慢找机会了,他撇了撇嘴角,有些无奈。
正在胡思乱想间,明月从旁边车轿中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唤道:“九哥儿,九哥儿!”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空气中回荡。
“怎么了?”刘錡转头问道,眼神中满是宠溺。
“刚才看到路边有一处香铺,我想去看看。”明月撒娇道,眼中满是期待。
“前面便是邸店,待会让刘贵陪你出来逛逛便是。”刘錡笑道,语气中透着温和与纵容。
明月欢呼一声,兴奋地说:“我要买些蔷薇水,回去分给姐妹们,好久没见到她们了,怪想念的。” 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姐妹们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模样。
“蔷薇水?”刘錡思忖道。这东西,他倒是没啥记忆,既是在香铺里售卖,想必是女子喜爱之物。蔷薇水,蔷薇水,或许就是这时代的香水吧。想起前世风靡世界的香奈儿、迪奥之类奢侈品香水,刘錡心中忽然一动。
他忙让明月下车,又叫来刘贵,安排他带队前往邸店安置,自己则同着明月往香铺行去。
这香铺虽说门面不大,可柜上陈设的香品倒也不少。各式线香、盘香整齐排列,计时用的印香、焚香的香饼香丸、香囊用的佩香、软香、熏衣香、香珠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明月在香铺里东看看西瞧瞧,眼睛里满是好奇,一会儿拿起这个香囊闻闻,一会儿又摸摸那个香珠,嘴里还不时发出惊叹声。
店主见有客人来,赶忙迎上来,满脸堆笑,恭敬地问道:“不知小娘子有甚需要?”
“蔷薇水有吗?”明月问道。店主打眼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边上的刘錡,心中暗自估量着这两位客人的来头,忙不迭地说:“有有有,小娘子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取来。”说罢,便转入后堂,不一会儿取出一白瓷小瓶来。
明月小心接过瓷瓶,轻轻拔开瓶塞闻了闻,小鼻子皱了皱,有些失望地向刘錡说道:“九哥儿,前次高太尉夫人给大娘送了一瓶蔷薇水,味道和这个不太一样呀!这瓶子也没那个好看。”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神中也失去了刚才的光彩。
刘錡拿过瓷瓶,瓶口虽是封着的,一股浓烈的香味却仍是扑鼻而来。他端着瓷瓶前后端详了一阵,问道:“店家,这蔷薇水售价几何?”
店家神秘地伸出两根指头,道:“如此一瓶,两贯铜钱即可。”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在透露什么天大的秘密。
明月瞬间掩住了口,惊讶地说:“这么金贵啊!不要了不要了。”说罢,红着脸拉住刘錡的手就往门外走。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刘锜忍俊不禁。
刘錡赶紧把瓷瓶还给店主,跟着明月出了店门。明月紧走几步,捂着胸口对刘錡说:“这么小瓶,竟要这般花费,吓死我了。”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刘錡笑道:“不合意咱们不买就是了,何必如此慌乱。”语气轻松,试图安抚明月紧张的情绪。
明月小嘴一撅,气呼呼地说:“本就不想买,味道也不对,瓶子也粗糙,多半是假货!这店家奸滑,竟敢胡乱开价,气煞人了。”脸上满是愤怒,小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刘錡此时心里却已经有了打算,笑着对明月说道:“无妨,待回到东京,我送你一瓶可好?”
“九哥儿可不要唬人。”明月心里欢喜起来,蹦蹦跳跳地随着刘錡来到邸店。一路上,还不时地问刘錡会送她什么样的蔷薇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