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纱,轻轻笼住了整片果园,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果园,此刻被夜的静谧静染。仿佛一幅渐渐晕开的水墨画。
沉甸甸的果实披着月光,像是裹上了一层银边,苹果泛着微微的红意,在枝头上若隐若现,仿佛是害羞的姑娘蒙着薄纱。梨子垂下头,把枝条压得弯弯的,他们安静地待在枝头,仿佛在做甜美的梦,等待着天明后人们的夸赞与采摘。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夜的私语,风穿过枝桠,掠过每一片叶子, 有些叶子抵挡不住秋夜的寒意,恋恋不舍地离开枝头,打着旋飘落,轻轻地盖在松软的泥土上。为大地铺上一层金黄的地毯。草丛里,蛐蛐不知疲倦地拉着小提琴,声音时断时续,和树叶的沙沙声,演奏出一首独特秋日小夜曲。偶尔有一只青蛙‘’咕呱‘’叫上一声,打破夜的沉静,随后又陷入寂静,只留下余音在空气中回荡。
果园深处,守夜人的小屋亮着暖黄的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洒在大地上,给清冷的秋夜增添一丝温暖。守夜人坐在门口,抽着烟袋,吧嗒吧嗒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他目光温和又警惕,时不时望向果园的四周,守护着这满载希望的园子。月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与果园的夜色融为一体,成为秋夜里独特的风景。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像巨兽安静地卧在那里。天空中,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与地上果园的灯火辉映,整个秋天果园之夜,静谧而美好。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止,让人沉醉在这温柔夜色里,不愿醒来。
此刻,李阳一个人在果园里来回踱步,原来众人酒后都散去,屋里只剩下李阳一个人,脑海不断地浮现和妻子登巴尔虎山的情景,那时他们俩每天都被幸福笼罩,可如今,妻子的这句话‘’我们都该放下彼此。‘’让李阳彻底明白,这一次对妻子的伤害太大了。想到这,李阳的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阳子,几点了,还不睡觉。快回屋睡觉吧,明天咱娘俩一定把秀梅接回来。‘’
何花站在门口说道。
‘’大娘,我这就回去睡觉,您也早点休息吧!‘’
李阳被大娘的声音打断了思絮,走了回来。
‘’阳子,好好睡一觉,明天大娘一定把秀梅接回来。‘’
何花又叮嘱了一句,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防盗门的闭合发出咔嗒声,李阳盯住门口妻子常穿的杏色拖鞋,鞋尖还朝着进门的方向,仿佛随时准备迎回主人。却在这几天里渐渐积了一层薄灰。
饭厅墙上的电子钟跳动着蓝光,七点十七,往常这个时间,厨房该飘来糖醋排骨的甜香,秀梅姐系着绣花裙哼着走调的歌。催他拿碗筷。此刻他揭开锅,温过三遍的粥,表面上凝着油皮。倒映出他眼下青黑的阴影,瓷勺撞在碗沿的脆响,在空荡荡的屋子惊起回音。
衣柜最底层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妻子织了一半的毛衣,藏青色的毛线缠绕在竹针上,针角忽密忽疏。李阳把脸埋进柔软的毛线团, 还残留着他惯用的茉莉香洗衣粉的味道。窗外的风掠过晾衣杆,空荡的衣架互相碰撞,叮当作响,恍惚间,竟像她翻找首饰盒时,银镯子轻叩梳妆台的声音。
他拿起电话,试着又给妻子打了过去,电话还是打不通,李阳盯着电话,咳结上下滚动,最后还是把电话倒扣在木纹桌面上。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爬上他的手背,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妻子最后一次对峙时眼底的琉璃。
深夜三点,他被噩梦惊醒,伸手摸向枕边,落空的瞬间寒意从指尖窜到脊背。月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恍惚间,以为是妻子蜷缩的睡裙。翻身坐起,才惊觉满室寂静,唯有冰箱压缩机运转的嗡鸣。像极了胸腔里破碎的心跳声。
李阳再也无法入睡,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果园里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像是一层薄纱,将一切都变得朦胧。他望着那片曾经和妻子一起劳作过的土地,心中满是苦涩。
突然,果园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走动。李阳心中一惊,难道是小偷?他顾不上多想,急忙穿上鞋子,拿上手电筒就冲了出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手电筒的光,李阳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近一看,他愣住了,那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妻子秀梅吗?秀梅也看到了李阳,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秀梅……”李阳声音有些颤抖。秀梅眼中也有泪光闪烁,“我回来看看。”
李阳一步一步走向她,“秀梅,是我不好,你跟我回家吧。
李阳伸手去拽妻子,可只抓到了虚空,他揉揉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哪有妻子的影子啊。原来是一场梦。
李阳又躺在炕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阳子,起来吃饭了。‘’
李阳听到大娘的喊声,慌忙起身,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显示八点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呢?怎么能让大娘做饭呢。‘’
‘’阳子,还磨蹭啥呢。吃完饭咱俩好去接秀梅去。‘’
何花催促道。
‘’来了,大娘。‘’
李阳走进了厨房。
李阳走进厨房,看到桌上摆着几盘简单却热气腾腾的饭菜。他愧疚地说:“大娘,让您受累了。”何花笑着说:“傻孩子,快吃吧。”
两人吃完饭后,娘俩开车便出了门。一路上,李阳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见到秀梅该怎么开口。车在王双喜家门口停下,李阳走下车就看见岳父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李阳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手背上还有被扫帚抽打的淤青。
‘’爸,您怎么这么早就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呢?天气凉了,您可要注意身体呀?走,咱进屋吧!‘’
李阳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哆哆嗦嗦地说。
‘’你管谁叫爸呢,滚,不然我还抽你。‘’
王双喜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李阳不由地后退了几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王双喜身旁的扫帚。
‘’爸,你听我说。‘’
李阳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双喜扬起扫帚在空中划出阴冷的弧线。粗糙的竹枝掠过他耳际,带起的风让脖颈泛起细密的战栗,第一下落在肩膀上,皮肤象被突然点燃的薄纸,火辣辣的刺痛瞬间炸开,鞭梢的倒刺勾着布料在皮肤上摩擦,灼烧感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李阳没有躲闪,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他知道自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岳父不出这口气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第二下抽在后背,他疼得弓成虾米,扫帚的力道震行脊椎发麻,表层皮肤像被砂纸反复打磨,皮下传来钝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肉里搅动。咸涩的冷汗浸透衣领,混合着皮肤渗出的血珠,把领口黏得发紧。
第三下劈在小腿,剧痛让他几乎尖叫。整条腿先是麻得失去知觉,紧接着传来撕裂般的锐痛,扫帚抽打的地方肿起青紫的血痕,每一次颤抖都扯动伤口,仿佛有人用滚烫的铁丝在皮肉里来回翻搅。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在心里疯狂祈祷这场噩梦快些结束。
副驾驶上的何花看王双喜又在用扫帚抽打李阳,她越着急越打不开车门。终于打开车门了,李阳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当王双喜第四次举起扫帚的时候,何花把李阳护在了身后,‘’王老哥,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火气还这么大。孩子已经知错,你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啊!‘’
‘’亲家母,你快让开,我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兔崽子!‘’
王双喜怒气冲冲地说。
‘’王老哥,阳子也知道错了,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你就原谅他这次吧!‘’
何花抢过王双喜手里的扫帚,缓缓地说道。
‘’哎,‘’王双喜叹了一口气,‘’亲家母,你说说,秀梅来辽宁这十多年,苦没少吃,累没少挨,刚过上几天好日子,这小兔崽子又整出个娃娃亲来,秀梅现在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就是我在村里走动,乡亲们都对我指指点点。你说说,我能饶了这小兔崽子吗?‘’
王双喜两只喷火的眼睛盯着李阳,把李阳烧得无地自容,他这才知道自己给岳父一家带来的伤害太好了。
‘’王老哥,给我个面子,你就原谅阳子这一次吧!‘’
荷花说
‘’这,这。亲家母,你可干啥来了?‘’
王双喜颤抖的说。
‘’阳子,你爸原谅你了,你还不进屋处理下伤口。‘’
何花给李阳递了一个眼神,同时上前一步挡在王双喜身前。
一脸绝望的李阳听了何花的话,仿佛是一个被赦免的囚犯,心里的希望之火也燃烧起来,他一溜烟跑进了屋。
王双喜本想上前阻挡,怎奈何花挡在他的面前,他气的直跺脚,‘’亲家母,你快让开。‘’
‘’王老哥,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荷花继续劝说着王双喜。
王双喜满脸怒气,又坐到了石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王老哥,今天我和杨子来,不仅是接秀梅回家,也是来接你到果园里去住。果园里的环境比村子里好多,吃完饭没事,我们在果园里散散步,在高岗上看看日落的黄昏。‘’
无论何花怎么说,王双喜就是不吭声,一个劲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深陷的眼眶流下两行热泪。
‘’王老哥,你怎么哭了?‘’
何花有些不解地问。
‘’亲家母,你说秀梅的命怎么那么苦呢?他六岁就没了母亲,是我从小把他拉扯到大,我不允许他受到一点委屈。‘’
王双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王老哥,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风顺,都是那个狐狸精搅霍的,这回好了,那个狐狸精辞去镇上的教师职位,和她父母去市里。‘’
何花劝说道。
王双喜还是没有说话,抬头仰望天空,他那混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良久,他‘’哎‘’了一声,‘’原谅他不是不行,只是以后不能让我女儿再受半点委屈。‘’
‘’王老哥,你放心,秀梅就像我的亲闺女似的,那小兔崽子再欺负秀梅我都不答应。‘’
何花看王双喜态度有所转变,继续说道。
‘’亲家母,那个狐狸精真走了?你可别骗我,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双喜转头看向何花,眼里充满了疑惑。
‘’王老哥,我你还信不着吗?你也搬果园去住吧!‘’
何花说。
‘’行,我也去果园住,看看谁还敢欺负我女儿。‘’
王双喜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李阳的手指刚触到门框时就微微发颤,岳父的叫骂声还在耳畔炸响。可屋内蒸腾的暖雾裹着奶香扑面而来时,他的喉咙突然哽住了。妻子垂眸专注哺乳的侧影笼罩在橘黄的光晕里,发梢沾着细碎的绒毛,曾经看涂指甲油的指尖如今轻轻地托着女儿的后脑勺。女儿粉嘟嘟的脸埋在衣襟里,时不时发出小猫般的吞咽声,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攥着母亲的衣服。
李阳的脚步在门槛处猛地顿住,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才惊觉眼眶发烫。三天前,妻子夺门而出时带翻的瓷碗碎片仿佛就在眼前,此刻屋内暖光摇曳,她垂首哺乳的模样与记忆里决绝离去的背影重叠,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原以为妻子只是负气暂避,却不知,这三天里,她独自熬过多少个提心吊胆的夜晚。记忆里女儿软糯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此刻却在眼前鲜活的成长。愧疚,懊悔与汹涌的思念瞬间将他淹没,看着妻女相依的画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何止是三天的时光,更是作为丈夫,父亲最为珍贵的守护机会。喉咙发紧,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他张了张,只发出破碎的呜咽:‘’秀梅姐,我……我来接你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