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如融化的蜜蜡,透过勤政殿九鸾金漆窗棂,在慕容卿璃案头的《贞观政要》上烙下斑驳光影。她捏着狼毫的手顿在“民为邦本”四字上,墨滴坠入铜鹤香薰,惊起一缕龙涎香的涟漪。伽蓝斜倚在朱漆柱旁,胡琴杆上缠着的红绳随呼吸轻晃——那是昨夜她用御书房剩余的蜀锦边角料编的,绳结处还藏着他教的粟特语“平安”字符。
“这泉水若真能逆转时光,”她指尖抚过粟特秘典的烫金扉页,羊皮纸上的双日图腾突然泛起微光,“前太子为何没成功?”
伽蓝的琴弦突然发出哀鸣,像是回应她的疑问。他取下胡琴,用粟特语低吟古老的民谣,琴身暗格弹出一块银牌,上面刻着被虫蛀的铭文:“以血为钥者,必受血噬。”阳光穿过琴弦间隙,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每逆转一息时光,需吞噬一人十年阳寿。前太子想复活母妃,便要耗尽百人生命——这是粟特先王定下的诅咒。”
案几上的青瓷茶盏突然炸裂,楚墨尘如夜枭般从房梁跃下,护心镜上的凤凰纹与伽蓝银牌的双日图腾遥相呼应。他袖中掉出半卷图纸,露出“秘阁地下三层”的字样:“臣查到前太子妃临终前,曾在太液池底埋下‘时光之砂’,那是开启泉水的必备之物。”他的声音低沉,左眼的朱砂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而池底的机关,需要双鱼玉佩的共鸣才能打开。”
“原来如此。”苏念辞抱着一摞古籍推门而入,月白长袍沾着墨香与樟脑味。他鬓角别着的玉簪是她去年赐的,簪头雕着并蒂莲,此刻却歪向一边,露出耳后未愈的咬痕——那是上个月替她吸毒时留下的。“《抱朴子》记载,续命术需‘借生魂,夺天命’,而粟特的‘逆熵之蛊’正是此道变种。”他将《海内十洲记》摊开,书页间夹着片枯黄的苜蓿叶,“但无论何种邪术,都需‘引路灯’定位生魂,黑巫的‘裂缝图腾’便是此物。”
张逸风的嗓门突然从殿外传来:“让开让开!陛下的荔枝膏到了!”他撞开雕花木门,腰间的酒葫芦与伽蓝的胡琴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位北疆将军的战袍上还沾着马粪,却捧着个描金漆盒,盒角露出的油纸写着“岭南加急”:“张某让驿卒快马加鞭,赶在卯时前送到!”他忽然瞥见案头的秘典,声音骤低,“那啥……细作的事,伽蓝都告诉你们了?”
慕容卿璃看着漆盒上的荔枝纹,想起七岁那年张逸风在街头卖艺,用三个跟头赚来的铜钱给她买蜜饯,包装纸上的糖渍至今还印在记忆里。“坐吧。”她指了指自己下首的软垫,却见楚墨尘已先一步将软垫移到离她最近的位置,护心镜的凤凰尾羽恰好对着她的心脏方向。
“黑巫想在端午血月夜,用我的血开启泉水。”她将双鱼玉佩放在掌心,玉质温润如四人的目光,“但他们不知道,玉佩早已分成四瓣。”当玉佩裂响的瞬间,伽蓝的胡琴弦、楚墨尘的寒刃、苏念辞的狼毫、张逸风的酒碗同时震颤,勤政殿的地砖竟浮现出失传已久的“四象锁龙阵”。
“陛下不可!”苏念辞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血月祭的邪术需要‘纯血之躯’,您若……”他的话戛然而止,喉结滚动间,袖中掉出封火漆信,上面盖着“秘阁禁地”的印章。
伽蓝捡起信件,瞳孔骤缩:“这是……粟特女王的绝笔?”羊皮纸上的文字与秘典如出一辙,却在结尾处多了行小楷:“吾女卿璃,若见此信,勿念归途,唯情可破万难。”他的声音发颤,银镯与她的银戒相触,发出蜂鸣般的共振,“原来您外祖母早知今日之局,才将您寄养中原。”
楚墨尘忽然单膝跪地,从衣领深处扯出条项链,坠子是块磨损的双鱼玉佩碎片:“这是臣母亲临终前给的,她说……前太子妃临终前,将玉佩分成五份,其中四份交给最信任的人。”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伽蓝、苏念辞、张逸风,最后停在她脸上,“臣今日才知,原来我们四人,就是守护陛下的‘四象之卫’。”
张逸风突然爆发出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奶奶的!张某就说怎么瞧着你们顺眼!敢情咱们打娘胎里就被拴在一块儿了!”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狼首刺青,刺青周围竟有隐约的鳞片纹路,与楚墨尘护心镜的麒麟纹异曲同工。
苏念辞颤抖着取出腰间玉佩,与她的碎片拼接,竟在阳光下映出完整的星图——那是七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夜空中的星象。“阿璃,”他的声音轻得像风,“无论前路如何,臣始终相信,情比蛊毒坚,比天命强。”
暮鼓突然敲响,惊起檐角的铜铃。慕容卿璃望着四人,忽然想起太液池的睡莲该开了,御膳房新做的荔枝膏还在暖炉上,伽蓝的胡琴该换弦了,楚墨尘的护心镜边缘磨破了她的袖口,苏念辞的玉簪歪得可爱,张逸风的酒葫芦又漏了些酒在青砖上。这些琐碎的日常,此刻却比任何秘典都珍贵。
“端午日,玉门关。”她将四瓣玉佩分别系在四人腰间,玉佩碎片发出柔和的光,在他们身上映出不同的守护灵:楚墨尘的麒麟踏火,苏念辞的凤凰衔书,张逸风的苍狼啸月,伽蓝的圣鸟展翅。当四灵虚影交融时,她手背的琉璃花胎记突然发出金光,与秘典的双日图腾连成一线。
伽蓝的胡琴奏起《阳关三叠》的变调,琴弦上的红绳扫过她指尖,带来粟特沙漠的热风触感。楚墨尘替她披上暗纹大氅,大氅内衬绣着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旁都有他用极小的字写的“平安”。苏念辞将新抄的《破邪要术》塞进她袖中,书页间夹着片玫瑰花瓣,是去年上巳节她插在他鬓边的。张逸风则往她腰间挂了串荔枝干,每颗荔枝上都刻着“胜”字,是他用匕首刻的,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窗外,夜莺开始吟唱伽蓝新教的《四象战歌》,每句歌词都对应着四人的特质。慕容卿璃摸着腰间的玉佩碎片,感受着四人的体温通过玉质传来,忽然明白所谓情网,从来不是束缚,而是让她能在黑暗中勇往直前的底气。
“走吧,”她轻声道,“去织就我们的网,网住过去的遗憾,网住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