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慕容卿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掌心的暗卫令牌刻着寒梅纹样,那是楚墨尘所属“梅影卫”的标记,此刻正透过皮肤传来细微的热度,像他每次替她挡剑时,胸腔里震出的心跳。
“陛下,贵族私兵已包围醉仙居三条街。”楚墨尘蹲在墙根,指尖沾着泥土涂抹剑刃,“但西南角有处下水道,可直通皇宫护城河。”
“下水道?”张逸风拧起眉头,“小璃儿金贵之躯,怎能钻那腌臢地方?”
“少废话。”慕容卿璃踢了他一脚,却在看见他膝盖渗出的血时,从袖口撕下布条扔过去,“包扎好,别死在半路上。”
艾尔迦倚在断墙上把玩火折子,紫眸映着远处跳动的火光:“与其躲躲藏藏,不如让我放出‘沙华之鹰’——那些蠢货该知道,得罪西域商队的后果。”
“不可。”苏念辞忽然开口,他方才整理遗诏时蹭了满手墨,此刻正用指尖在石墙上画着地图,“贵族与北疆互成犄角,若惊动西域,恐引狼入室。陛下,我们需要……”他忽然抬头,目光与她相撞,“借刀杀人。”
慕容卿璃挑眉,看着他指尖在地图上圈出“镇北军旧部”的标记——这个总被她认为是文弱书生的男人,眼底竟藏着不输谋士的锋芒。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藏在古籍里的口红,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楚墨尘,你去联络镇北军,就说……”她顿了顿,将拓跋宏的玉佩塞进他掌心,“就说他们的将军需要支援。”
“陛下,我留下护你。”楚墨尘指尖扣住玉佩,喉结滚动,“影卫司可挡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张逸风嗤笑,“老子龙傲帮的兄弟更能打!小璃儿,让这冰块脸去搬救兵,我带你杀出去!”
两人对视如斗鸡,苏念辞无奈地摇头,艾尔迦却忽然轻笑出声:“两位争宠的样子,倒像极了沙华国的斗羊。不过现在——”他抛着火折子,火星溅在碎砖上,“该听陛下的。”
慕容卿璃揉了揉眉心,忽然伸手按住楚墨尘的肩膀:“速去速回。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包括我。”
楚墨尘瞳孔微缩,低头时却见她指尖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袖口——这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表示“小心”。他忽然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轻吻:“臣必不辱命。”
看着他跃入阴影的背影,慕容卿璃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替她挡下刺客的剑,也是这样的姿势,血滴在她绣着凤纹的裙摆上,像朵盛开的红梅。
“走。”她转身走向下水道,张逸风立刻跟上,肩膀几乎要贴上她的:“小璃儿,等会儿要是遇到脏东西,闭着眼躲我怀里就行!”
“你怀里?”艾尔迦轻笑,“怕是比下水道还脏。”
“你小子找死!”
两人又要吵嘴,却被苏念辞拦住:“先出去再说。陛下,这是臣自制的避味丸。”他递来个小瓷瓶,打开后有股薄荷清香,“可抵三刻恶臭。”
慕容卿璃挑眉接过,指尖触到瓶底刻着的小字:愿卿不染尘埃。她忽然想起他每次替她研磨时,总会偷偷往墨里加龙脑香,说是“醒脑”,实则是想让她记得他的味道。
下水道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每隔三丈便有个透气孔,洒下细碎的月光。张逸风走在最前,手里举着自制火把,忽然停住脚步:“前面有动静。”
众人瞬间屏息。慕容卿璃摸到腰间匕首,却听见前方传来幼猫的叫声——墙角阴影里,蜷缩着三只湿漉漉的小猫,眼睛蓝得像宝石。
“是波斯猫。”艾尔迦蹲下身,指尖逗弄小猫下巴,“贵族小姐最爱养的玩意儿,看来附近有私宅。”
“先带出去。”慕容卿璃弯腰抱起小猫,却在触及它们脖颈的项圈时,瞳孔骤缩——项圈上刻着“血煞”的暗纹,与醉仙居老板娘的一模一样。
苏念辞接过小猫,翻开项圈内侧,果然看见极小的字:戌时三刻,望星台。他与慕容卿璃对视,同时开口:“调虎离山。”
“他们知道我们进了密道,所以用猫引我们去望星台。”慕容卿璃捏碎项圈,碎玉扎进掌心,“而真正的杀招,在皇宫。”
“回皇宫!”张逸风怒吼,火把险些烧到她头发,“那群杂碎敢动小璃儿的宫殿,老子把他们祖坟都刨了!”
“冷静。”艾尔迦按住他的肩膀,“皇宫有影卫镇守,但若对方用了‘噬心蛊’……”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是火药炸开的声音。慕容卿璃踉跄半步,被苏念辞稳稳扶住,他胸前的玉佩硌着她的掌心,正是她送的那枚“平安”。
“是凤仪宫方向。”楚墨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他攀在透气孔处,脸上有血痕,“镇北军被北疆暗桩缠住了,我绕路回来时……”
“别说了,走!”慕容卿璃拽着他的手往下拉,却在触到他小臂时,摸到黏腻的血——不是他的血,是别人的。她忽然想起拓跋宏临终前的话:小心身边人。
四人全速朝皇宫赶去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御花园里的芍药被踩得稀烂,林砚秋浑身是血地守在凤仪宫门口,怀里抱着个烧焦的盒子——那是慕容卿璃藏密信的地方。
“陛下……他们抢了遗诏副本,还烧了您的画像……”小侍女哽咽着,忽然指向殿内,“楚大人的暗卫……反了。”
慕容卿璃踏进殿内时,血腥味几乎将她呛住。影卫们穿着熟悉的玄色劲装,却在左胸绣了朵血色梅花——那是“血煞盟”的标记。为首的暗卫摘下面罩,竟是楚墨尘的副手,跟随她多年的“梅三”。
“陛下,得罪了。”梅三单膝跪地,却无半分敬意,“只要您交出沙华国宝藏的钥匙,我们可留您全尸。”
“钥匙?”慕容卿璃轻笑,目光扫过殿内狼藉,落在墙上未被烧毁的先帝画像上,“你们以为我母亲的玉佩就是钥匙?可惜……”她忽然将玉佩抛向空中,张逸风挥刀劈碎,里面露出枚更小的玉佩,刻着“凰朝”二字,“真正的钥匙,在这里。”
梅三瞳孔骤缩,正要抢夺,却见艾尔迦指尖银光闪过,蛊虫钻进他袖口。那人大叫着倒地,楚墨尘趁机掠过去制住他,剑刃抵住咽喉:“说,谁是幕后主使?”
“你以为……我会说?”梅三忽然露出癫狂的笑,慕容卿璃注意到他舌根微动,立刻大喊:“楚墨尘,封他哑穴!”
晚了一步。梅三嘴角溢出黑血,临死前目光死死盯着她,用唇语说了两个字:苏……
殿内瞬间寂静。慕容卿璃转头望向苏念辞,后者脸色惨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墨迹——那是方才在下水道,他替她画地图时沾的。
“陛下,臣……”苏念辞开口,却被张逸风一把拎起衣领:“狗东西!果然是你!老子就说听音阁没好人!”
“放开他。”慕容卿璃按住张逸风的手腕,却在触到他掌心老茧时,想起他每次替她抢糖糕时的模样,“苏念辞,你有什么要说的?”
青年忽然露出苦涩的笑,从怀中掏出封信笺,上面盖着听音阁的火漆印:血煞盟盟主乃影卫司某人,慎之。他抬头望向楚墨尘,目光里有痛楚:“楚大人,那封改了字迹的镇北军折子,是从影卫司密档里流出的。”
楚墨尘皱眉,正要辩解,忽闻殿外传来马蹄声。拓跋宏的副将冲了进来,浑身是血:“陛下!镇北军已控制城门,但……但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的,是件染血的暗卫服,左胸绣着与梅三相同的血梅——而衣领内侧,绣着楚墨尘的生辰八字。
张逸风的刀立刻架在楚墨尘脖子上:“冰块脸,你还有什么可说?”
楚墨尘望向慕容卿璃,眼中有痛楚:“陛下,这是栽赃。影卫司的绣样我三日前刚改过,新暗卫服用的是……”
“是银线绣的寒梅。”慕容卿璃接过话头,她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楚墨尘曾说过,银线在月光下能反光,方便她辨认暗卫。她转身望向众人,晨光从破损的窗棂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你们以为,用几件衣服、几句遗言就能挑拨我们?”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在扫过四人时,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十年前,楚墨尘为救我被打断三根肋骨;七年前,苏念辞替我顶下偷酒的罪名,被罚抄书百遍;三年前,张逸风为护我船队,独战三十水匪;还有你——”她望向艾尔迦,后者正用匕首削着苹果,仿佛置身事外,“去年中秋,你替我挡下的那箭,至今还在我库房里收着。”
众人皆惊。艾尔迦抬眼,紫眸里有微光:“原来陛下记得。”
“我当然记得。”慕容卿璃摸出苏念辞给的避味丸,放进嘴里咬碎,薄荷的清凉混着血腥气,“所以我知道,楚墨尘的暗卫服不可能出现在北疆,苏念辞的密信从不经他人手,张逸风的马队只走官道,而你——”她盯着艾尔迦,“沙华国的‘血契蛊’,从不加害救命恩人。”
艾尔迦忽然大笑,将苹果抛给她:“聪明的凰主,那你说说,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慕容卿璃咬了口苹果,甜汁混着血味在舌尖炸开。她望着殿外初升的朝阳,想起密道里的遗诏,想起拓跋宏的玉佩,想起四人眼中不同的光——忠诚、爱慕、热忱、执念。
“答案,在望星台。”她擦了擦嘴角,将苹果核扔给张逸风,“而我们,该去收网了。”
楚墨尘替她系好披风,指尖掠过她耳后红痣:“陛下可有计划?”
“有。”她望着他眼底的倒影,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灰尘,“你们四个,就是我的计划。”
张逸风吹了声口哨,苏念辞耳尖泛红,艾尔迦把玩着匕首,楚墨尘则低头替她系紧腰带——这次,他特意松了两寸。
“走吧,去会会那位‘盟主’。”慕容卿璃握紧了手中的半块玉佩,晨光中,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而四个男人的影子,正以她为中心,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破晓时分,凤朝的天空正泛起金色的涟漪。慕容卿璃忽然明白,真正的博弈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让每颗棋子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即便他们是她的软肋,也终将成为她的利剑。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