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璃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指尖用力揉了揉脸颊——熬夜批奏折的黑眼圈藏在黛色胭脂下,像两只倔强的小兽。林砚秋举着鎏金步摇在身后絮絮叨叨:“陛下该用燕窝粥了,昨儿您只吃了半块糖糕……”
“打住。”她扯过明黄色的朝服往身上套,腰带勒到第三道时忽然皱眉,“这带子谁换的?紧得能勒死头牛。”
小侍女吐了吐舌头:“是楚大人今早亲自送来的,说……说陛下近日腰围见长。”
“楚墨尘!”慕容卿璃磨牙,想起昨夜那家伙替她拢披帛时,指尖若有似无划过她腰侧的触感。正要发作,窗外忽然掠过道黑影,张逸风的脑袋从窗沿探进来,嘴里还叼着半块桂花糕:“小璃儿,给你带了李记新品!”
“滚!”她抄起镇纸砸过去,却被对方精准接住。张逸风晃了晃油纸包,露出无赖的笑:“就知道你想我。昨儿那刺客的事儿,龙傲帮查到点眉目——”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通报:“苏大人求见!”
慕容卿璃太阳穴突突直跳,朝林砚秋使了个眼色。小侍女麻溜儿地把张逸风推进衣柜,刚关好柜门,苏念辞已抱着一叠文书跨进门槛,月白锦袍沾着晨露,袖口飘来淡淡墨香:“陛下,江南士族联名递了折子,关于新政试行……”
“先放着。”慕容卿璃转身让林砚秋系朝带,余光瞥见苏念辞耳尖泛红——这呆子,每次见她梳妆都要脸红。她故意放慢动作,看那人耳尖红得快滴血时,才轻咳一声:“苏卿昨夜琴弹得不错。”
“臣……只是聊表心意。”苏念辞低头整理文书,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妆奁,珠钗滚落满地。慕容卿璃弯腰去捡,发现步摇却被他袖口勾住,两人瞬间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
“陛、陛下……”苏念辞的耳尖几乎要烧起来,手忙脚乱地去解步摇,却不小心扯到她发丝。慕容卿璃倒吸一口凉气,正想骂人,衣柜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张逸风踩断了块木板。
空气瞬间凝固。
苏念辞瞳孔微缩,手按上腰间玉佩(那是他暗藏的软剑)。慕容卿璃面不改色地起身,拍了拍裙摆:“许是狸奴闯了祸。”说着踢了脚衣柜,咬牙切齿地笑,“苏卿先去前殿候着,朕换好朝服便来。”
目送苏念辞离开,她猛地拉开柜门,张逸风正蹲在里面啃糖糕,嘴角沾着碎屑:“小璃儿,你这衣柜该换换了,味儿比我家马厩还闷。”
“再废话,就把你塞进马厩。”她抓起桌上的朱砂笔扔过去,却在看到对方锁骨处新伤时顿了顿,“这是……”
“昨晚追刺客划的。”张逸风满不在乎地舔了舔指尖,忽然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那蛊毒的味儿,我在城西醉仙居闻到过——那儿的老板娘,跟西域商队走得很近。”
慕容卿璃挑眉,正要追问,殿外又传来通报:“艾尔迦王子求见!”
“今日真是热闹。”她冷笑一声,冲张逸风比了个“滚”的手势。后者却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簪,指尖蹭过她耳后红痣:“小心点,那家伙眼神不对劲。”说完纵身跃出窗外,檐角铃铛被他带得叮当作响。
艾尔迦进来时,正看见慕容卿璃对着镜子拔簪子,乌发如瀑般垂落,在晨光里泛着墨玉光泽。他指尖摩挲着银质蛊盒,紫眸微弯:“陛下今日的发式,倒像是沙华国的‘凤栖髻’。”
“王子谬赞。”慕容卿璃将簪子插进髻中,余光扫过他腰间匕首——正是昨夜那柄染血的“沙华之誓”。她转身时故意放软声线,“听说西域有‘以血契蛊’的习俗?不知王子可否……”
“陛下想知道什么?”艾尔迦忽然逼近,抬手替她扶正步摇,指尖擦过她耳垂,“是想知道沈贵嫔的蛊术师从何人,还是想知道……”他忽然轻笑,“为何臣的匕首会认得陛下的血?”
慕容卿璃后退半步,袖中匕首已然出鞘三寸。恰在此时,钟鼓声响彻皇宫,林砚秋在门外催促:“陛下,早朝时辰到了!”
“走。”她甩袖走向殿外,发间步摇随步伐轻颤,像振翅欲飞的凤凰。艾尔迦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掠过蛊盒上的蛇形纹路——十年前,那个在沙漠里救他的小女孩,耳后也有颗这样的红痣。
早朝殿上,沈若雪穿着绣金翟衣,端着参汤款步上前:“陛下熬夜辛苦,臣妾特意炖了天麻汤。”
慕容卿璃盯着她指尖的翡翠护甲,想起昨夜艾尔迦的话——那护甲里,藏着能操控“噬心蛊”的药粉。她接过汤碗,却在递还给对方时忽然松手,玉碗“啪”地碎在台阶上,汤汁溅湿了沈若雪的裙角。
“陛下!”沈若雪惊惶跪地,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慕容卿璃居高临下望着她,忽然轻笑出声:“贵嫔这护甲……倒比朕的还精致,不如脱下来,让苏卿瞧瞧合不合礼制?”
苏念辞一愣,抬眼正撞上慕容卿璃的目光——那眼底有冷光,也有转瞬即逝的狡黠。他忽然福至心灵,上前一步:“沈贵嫔身为皇族,当以身作则。若陛下不嫌弃,臣愿为贵嫔……丈量护甲。”
殿内瞬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沈若雪脸色惨白,护甲下的指尖微微发抖。慕容卿璃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朝臣,余光瞥见楚墨尘立在廊柱阴影里,指尖正摩挲着枚带血的铜钱——那是今早张逸风塞给他的“醉仙居线索”。
“退朝。”她甩袖转身,发间步摇撞上殿顶垂落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身后传来沈若雪被带走的动静,以及艾尔迦低低的笑声。她摸着腰间匕首,忽然想起昨夜案头那幅《凰朝舆图》——不知何时,楚墨尘在江南漕运线上画了个红圈,圈里写着两个小字:龙傲。
林砚秋捧着奏折跟上来,小声嘀咕:“陛下今日好威风,像……像老祖宗画像上的女帝。”
“老祖宗?”慕容卿璃挑眉,忽然伸手捏了捏小侍女的脸,“我倒觉得,自己更像个走钢丝的——”她望着殿外天高云淡,嘴角扬起抹孤绝的笑,“只不过钢丝下的狼,都以为我是待宰的羔羊。”
远处传来海东青的尖啸,她知道是张逸风在御花园晃悠。楚墨尘的影子从廊柱间掠过,带起阵微风,吹乱了她鬓角碎发。苏念辞抱着文书跟上来,袖口还沾着方才摔碎的玉碗碎屑。艾尔迦倚在栏杆上,朝她晃了晃蛊盒,紫眸里映着她的倒影。
慕容卿璃深吸口气,晨风中混着糖糕的甜、墨香的雅、苦艾的清、还有异域香料的辛辣。她摸了摸耳后红痣,忽然笑了——这盘棋,才刚刚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