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一层薄纱,尚未散去,朦胧中,萧煜的短刀闪烁着寒光,上面还沾着殷红的血,那血在晨雾里显得格外刺目。
沈清歌轻柔地替他按着手臂上的刀伤,药汁那浓郁的苦香与铁锈的腥味在狭小的石屋里肆意翻涌,钻进两人的鼻腔。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突然伸手握住她沾着药渍的手,轻声说道:“这伤不打紧,方才在地道里,你踩我肩膀时,我清晰地听见陶罐碎的动静——那些青蚨门的蛊虫,怕是被震醒了。”
沈清歌的指尖顿在纱布结上,触感是粗糙的纱布。
三年前在疫区,她曾亲眼见过青蚨门用蛊虫杀人的惨状。
那时,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被啃噬的尸体只剩白骨,骨缝里爬满赤红色的小虫子,那些虫子蠕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她缓缓抬头,此时萧煜正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被晨雾打湿的发尾,那发丝触碰着脸颊,痒痒的。
他轻声安慰:“别怕,我把陶罐全踢进地道深处了。”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晨雾中炸开——是他们昨夜放在案头的药罐。
沈清歌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那罐里泡着治咳的枇杷膏,是给隔壁张阿婆熬的。
听到声响,萧煜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青蚨门蛊虫的画面,他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肌肉都似乎凝固了。
他迅速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将她往身后一带,低沉地说:“跟紧我。”
门被撞开的瞬间,冷风如冰刀般裹着十数道刀光涌进来,刀光在晨雾中闪烁,如同鬼魅的眼睛。
为首的黑衣人腰间悬着猩红令牌,牌上刻着滴血的骷髅——血煞门的标志。
沈清歌的瞳孔骤缩,三年前在疫区破庙,她曾见过这样的令牌,当时那令牌正插在染血的药箱上,那血腥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抓住那女的!”为首者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吼声如雷,震得人耳朵生疼。
萧煜的短刀迎上劈来的刀刃,火星四溅,溅在沈清歌脸上,带着丝丝灼热。
她摸到腰间的银针筒,反手刺向右侧黑衣人咽喉——这是太医院院判亲授的“子午针”,专破江湖人的硬功。
那黑衣人闷哼着栽倒,声音沉闷而痛苦。
沈清歌趁机拽住萧煜的衣角,急切地说:“往药圃跑!”
药圃后墙有个狗洞,是他们去年为了偷挖隔壁李老汉的野山参凿的。
萧煜先钻出去,转身拉她时,后腰突然一痛——是被飞镖擦了道血痕,那疼痛如烈火灼烧。
沈清歌急得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却笑着替她抹去脸上的血,那温暖的触感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他调侃道:“当年在疫区,我替你挡过三箭,这才哪到哪?”
两人躲进李老汉的柴房时,天已大亮。
透过柴堆的缝隙,沈清歌看见血煞门的人在药圃里翻找,将她种的曼陀罗连根拔起,把晒着的陈皮撒得满地都是,那被破坏的药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她紧紧攥紧怀里的绢册,那里面记着血煞门用瘟疫做局的证据,是从青蚨门密室里偷来的。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她声音发颤,带着一丝惊恐。
萧煜盯着远处晃动的猩红令牌,指节捏得发白,回忆起往事,说道:“三年前在疫区,我杀了血煞门的左护法。那老东西死时说‘血煞不灭,必取你命’,原以为是句疯话......”
柴房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啼哭,哭声尖锐而凄惨。
沈清歌探头望去,是隔壁张阿婆的小孙子,正蹲在药圃里捡被踩碎的枇杷膏。
为首的黑衣人抽出刀,沈清歌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看见刀刃映出孩子脸上的泪痕,那冰冷的刀刃反射着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萧郎!”她扯他的衣袖。
萧煜已经冲了出去。
短刀划破空气的声响混着孩子的尖叫,沈清歌跟着扑出去时,正看见萧煜用后背接住那刀。
鲜血浸透他的青衫,在晨雾里晕开大片红,那红色如同一朵盛开的妖异之花。
她颤抖着摸出银针,扎向黑衣人“肩井穴”,那人痛叫着松手,刀当啷落地,声音清脆而刺耳。
“阿歌,带孩子走。”萧煜咬着牙,将孩子塞进她怀里。
沈清歌抱着孩子退到墙角,看萧煜以一敌五。
他的动作比三年前慢了些,毕竟隐退这三年,他再没碰过刀;可他的眼神还是和当年一样——像团烧不熄的火,要替她烧尽所有阴云。
血煞门的人退去时,镇上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声音清脆而单调。
更夫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却没人注意到药圃里狼藉的景象。
沈清歌替萧煜包扎伤口,孩子缩在她膝头抽噎:“阿婆说...血煞门的人...是来抢‘药人’的......”
“药人?”萧煜挑眉。
孩子吸了吸鼻子:“我听见他们说...‘那女医官治好了瘟疫,定是养着药人试毒’......”
原来,血煞门的人看到沈清歌能迅速治好瘟疫,却又不明白她的医术原理,再加上他们发现沈清歌常常在药圃里忙碌,还收集各种药材,就误解她是在养“药人”试毒。
沈清歌的手一抖,药棉掉在地上。
三年前疫区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她为了找瘟疫的解药,在破庙里守了十七天,每天记录病人的脉象、舌苔、排泄物。
血煞门却散布谣言,说她用活人试毒,煽动百姓烧了破庙。
“他们怕真相。”萧煜按住她发颤的手,“怕当年他们往井里投毒,嫁祸给北戎的事被揭穿。”
沈清歌望着药圃里被踩烂的药材,突然想起陈长老昨天送来的信。
信里说他在江南小镇发现血煞门的踪迹,还附了半块烧焦的木牌,刻着“血煞总坛”四个字。
当时她只当是江湖传闻,如今看来......
两人离开柴房,他们的心中既有着不再躲避的坚定信念,又对小镇之行充满了期待与担忧。
“萧郎,我们不能再躲了。”她将绢册塞进他怀里,“那些被血煞门害死的人,那些被谣言毁掉的清誉,总得有人讨个公道。”
萧煜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簪,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三年前我就说过,有你在身边,我敢趟任何浑水。”
三日后,两人扮作走方郎中,踏上了去江南小镇的路。
小镇坐落在青溪河畔,白墙黑瓦的房屋沿河岸排开,码头上有船家卸货,茶馆里飘出茉莉茶香,一切都平静得像是从未有过血煞门的阴影。
“不对劲。”萧煜压低声音,“太安静了。”
沈清歌望着街边玩耍的孩童,他们的笑声清脆得有些刺耳:“或许只是表象。”
两人走进镇里唯一的客栈,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萧煜将银钱拍在柜上,“要两间上房。”
小二接过银钱,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他的目光越过萧煜,看向门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沈清歌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只见街对面的茶棚下,坐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
他腰间悬着的猩红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血煞门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