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诗经之一二一
鸨羽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
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
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
王事靡盬，不能艺黍稷。
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
王事靡盬，不能艺稻粱。
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诗经》作为我国古典诗歌的源头，以其质朴纯真的文字，反映出特定时代下民众的生活百态与内心诉求。《鸨羽》这首收录于《诗经·唐风》的诗篇，宛如一幅饱含血泪的历史画卷，通过征人之口，生动呈现了在繁重徭役压迫下普通百姓的悲惨遭遇，以及他们对和平安宁生活的强烈渴盼。下面，让我们借助逐联剖析与整体探究，全面领略这首诗所蕴含的丰富情感与深刻内涵。
一、逐联赏析
第一章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诗歌伊始，诗人运用起兴手法，勾勒出一幅鸨鸟成群结伴，缓缓降落在茂密丛生柞树上的画面。“肃肃”一词，精准地模拟出鸨鸟扇动翅膀时发出的声响，使整个场景充满了动态感与真实感。表面上，这只是对自然景象的简单描绘，然而在这看似平常的背后，却隐藏着诗人深沉而复杂的情感。鸨鸟作为自然界的生灵，尚有安稳的栖息之所，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征人却被迫远离家乡，在漫长的征途中四处漂泊，连片刻的安宁都难以获得。这种强烈的对比，瞬间引发了读者对征人不幸境遇的深切同情。
“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紧接着，诗人笔锋陡然一转，由对自然景象的描写，转向对自身悲惨遭遇的直接倾诉。“王事靡盬”表明王室的差役无穷无尽，就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将征人紧紧束缚。因为这繁重的徭役，征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无法回归田园，履行作为农民耕种庄稼的本职。土地因无人照料而逐渐荒芜，原本安稳的生活也陷入了无尽的困境。这一句直抒胸臆，让读者清晰地感受到征人内心对徭役的无奈与愤懑。
“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想到家中年迈体衰的父母，在自己长期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征人内心的牵挂与担忧如潮水般涌起。“怙”意为依靠，“父母何怙”这一质问，饱含着征人对父母深深的愧疚与无奈。随后，征人仰望悠悠苍天，发出“曷其有所”的悲怆呼喊，质问上天自己究竟何时才能结束这漂泊无依的生活，回归故乡，陪伴在父母身旁，过上安定的日子。这一连串情感的抒发，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征人对徭役的强烈不满，以及对安宁生活的深切向往。
第二章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第二章开篇，延续了首章的起兴手法，再次描绘鸨鸟栖息的场景。“肃肃鸨翼”与首章的“肃肃鸨羽”相互呼应，不仅强化了诗歌的节奏感，更营造出一种回环往复的氛围。“集于苞棘”则进一步点明了鸨鸟的栖息地点，从柞树转移到荆棘丛。荆棘丛生之地，本就给人一种荒凉、艰难的感觉，这一变化进一步强化了鸨鸟有栖息之所，而征人却居无定所的对比，烘托出更为浓重的悲凉氛围。
“王事靡盬，不能艺黍稷。”诗人再次强调徭役的繁重，“王事靡盬”的重复出现，就像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加深了读者对征人无奈处境的理解。由于长期在外服役，征人无法回家照料农田，土地逐渐荒芜，连最基本的庄稼种植都难以进行。生活的压力如同沉重的巨石，无情地压在征人及其家人的身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随着对自身处境和家庭状况的深入思考，征人对父母的担忧进一步加剧。从首章的“何怙”到此处的“何食”，征人的关注点从父母的依靠问题，转移到了更为现实的温饱问题。在那个以农耕为生的时代，无法耕种庄稼就意味着失去了生活的来源。面对这一困境，征人再次仰望苍天，发出“曷其有极”的质问，悲愤地追问这无休止的徭役究竟何时才能结束。此时，征人的语调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相较于首章，情感表达更加深沉，也更能触动人心。
第三章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第三章继续沿用前两章的起兴手法，描绘了鸨鸟成行，有序地栖息在桑树上的情景。“肃肃鸨行”生动地描绘出鸨鸟排列整齐的模样，与征人孤独无助、四处漂泊的形象形成了更为鲜明的对比。这一对比不仅强化了征人漂泊无依的孤独感，也进一步凸显了其命运的悲惨。
“王事靡盬，不能艺稻粱。”诗人第三次强调徭役的无休无止，“不能艺稻粱”表明，由于长期的徭役，征人不仅无法种植普通的庄稼，就连相对精细的粮食作物也无人照料。这一细节进一步凸显了徭役对征人生活造成的严重破坏，使读者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征人所面临的困境之严峻。
“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征人对父母生活的担忧在这一章达到了极致。“何尝”一词深刻地体现出征人对父母能否吃上食物的揪心与焦虑。想到父母可能正在忍受饥饿的折磨，征人内心的痛苦难以言表。最后，征人发出“曷其有常”的呼喊，渴望生活能够恢复正常秩序，一家人能够团聚，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这一诉求饱含着对现实的强烈控诉，将全诗的情感推向了高潮，让读者深刻感受到征人内心的痛苦与无奈。
二、整体赏析
结构与形式
全诗共三章，每章七句，采用重章叠句的经典形式。在这种结构下，各章仅部分字词有所变动，而主体句式和基本内容保持一致。这种形式极大地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和韵律感，使其读起来朗朗上口，富有音乐美，易于传唱。同时，通过反复咏唱，诗歌的情感得以逐步推进，从最初对徭役的不满情绪，到对父母深切的牵挂与担忧，再到对正常生活的热切渴望，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叙事节奏。这种节奏宛如层层递进的波浪，不断冲击着读者的心灵，让读者深刻感受到征人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
意境与情感
诗歌以“肃肃鸨羽”为贯穿全篇的线索，营造出一种荒凉、凄凉且压抑的意境。诗人通过对鸨鸟栖息与征人服役这两个场景的细致描绘，构建出一幅幅生动而令人心酸的画面。读者仿佛能够穿越时空，置身于那个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的时代，亲眼目睹征人在漫长的征途中疲惫奔波，亲身体验到他们的悲惨遭遇和复杂情感。从对徭役的不满，到对现状的绝望，再到对现实的强烈控诉，诗人的情感表达细腻入微，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层层递进，深深地触动着读者的内心世界。
主题与意义
这首诗主题鲜明，紧紧围绕对徭役的批判和对安定生活的向往展开。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繁重的徭役如同一场无情的灾难，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无数家庭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生活陷入了绝境。《鸨羽》正是这一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具有深刻的历史价值。它不仅让我们清晰地了解到当时百姓的苦难生活，也反映了社会底层人民对压迫的勇敢反抗，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这首诗如同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穿越时空，至今仍能引发人们对社会公平、民生疾苦的深刻思考。
艺术特色
在艺术表现方面，《鸨羽》展现出独特的魅力。首先，诗人巧妙地运用自然景象烘托情感氛围，“肃肃鸨羽”的描写既生动形象地展现了鸨鸟的动态，又富有深刻的象征意义。以鸨鸟的有栖所对比征人的无定所，不仅深化了诗歌的主题，也使诗歌的意境更加深远。其次，诗歌的情感表达富有层次感，通过层层递进的方式，将征人内心的情感变化细腻地呈现出来，让读者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其痛苦与无奈。此外，诗歌语言简洁质朴，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修饰，但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感力量。重章叠句的运用进一步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和感染力，使这首诗历经千年岁月的洗礼，依然具有强大的艺术生命力，成为《诗经》中的经典之作。
《鸨羽》凭借其深刻的思想内涵、独特的艺术魅力，在《诗经》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它既是一首反映历史的悲歌，诉说着古代百姓的苦难与抗争；更是对和平、安宁生活的永恒呼唤，表达了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千百年来，这首诗引发了无数读者的强烈共鸣，激励着人们珍惜和平，追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