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喘息声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紧贴着他们的脊背刮过。那是一种巨大、粘稠的“咕叽”声,伴随着金属被撕扯的惨烈尖叫。林宇、苏瑶和怀里半昏迷的阿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条阿丽感知到的、通往未知深处的通道。身后的黑暗中,是0759号“产物”那令人绝望的追击。
通道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原始和恶劣。这不仅仅是冰冷,更是一种死寂般的寒冷,空气中弥漫着之前低温储存区没有的、一种更深邃、更难以形容的腐朽气味,仿佛是数不清的岁月和恐怖在这里凝结。墙壁不再是规整的金属板,而是粗糙、潮湿的混凝土,其间夹杂着像是生物组织凝固而成的诡异纹路,触手冰冷而黏滑。地面坑洼不平,不时能踩到一些干涸的、像是淤泥又像是生物残渣的物质,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头顶上方,低矮的穹顶布满了倒挂的、形似钟乳石但颜色灰白、质地不明的垂物,偶尔滴下冰冷的水珠,在黑暗中溅起微弱的回声。
林宇紧紧拉着苏瑶,两人相互支撑,苏瑶小心地护着怀里的阿丽。手机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脚下不足两米的范围,更远的黑暗像是活物一样吞噬着一切光明。他们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擂鼓声,这些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在引来潜藏的危险。
身后的追击声似乎被这条狭窄、曲折且充满障碍的通道稍微阻碍,但并未停歇。那种沉重而执拗的移动声依旧紧随其后,提醒着他们,致命的猎食者随时可能追上。
“阿丽……你怎么样?”苏瑶轻声呼唤,她的声音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
阿丽在苏瑶怀里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的身体依然冰冷,但不再剧烈抽搐。她费力地睁开眼,眼中的涣散有所减轻,但仍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惊恐。
“冷……好冷……”她虚弱地说,“线……很杂乱……像……像很多睡着了的虫子……”
虫子?这个形容让林宇和苏瑶心头一凛。0759号“产物”是巨大的、单一的个体,而阿丽在这里感知的“睡着的东西”,竟然被她形容成“很多睡着了的虫子”?这暗示着前方的区域可能存放着大量个体较小、或者形态更接近昆虫\/节肢动物类的“产物”。
“你能感觉到它们在哪里吗?”林宇压低声音问,同时借着手机的光线观察周围。他们经过了一个侧面的洞口,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或者野蛮开凿出来的裂缝,里面是更深的、无法窥探的黑暗和更刺骨的寒气。
阿丽努力集中精神,她的额头又渗出了冷汗。那种持续的感知消耗着她本就虚弱的体力。
“前面……很深……很多……挤在一起……”她断断续续地说,“像……像一个大巢穴……很安静……但是线……线很绷紧……好像……好像随时都会断开……”
“大巢穴……绷紧的线……”林宇咀嚼着阿丽的描述。这听起来不像标准的低温储存区,更像是某种培育、孵化或者集中休眠的场所。而“绷紧的线”,是否意味着这些“睡着了的东西”并非完全无害,它们的休眠状态可能并不稳定,或者其本质就充满攻击性,只是暂时被压制?
他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通道开始变得更宽阔一些,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但墙壁和顶部依然是那种诡异的混凝土与生物组织混合的质地。空气中那种腐朽的气味更加浓烈,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氨水味。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开始看到一些散落的物品。一些废弃的、扭曲的金属架,上面残留着锈迹和不明的污渍。一些破损的玻璃器皿,内部似乎曾盛装过培养液。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的、像是老旧数据板残骸的东西。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实验室或者培育设施,”林宇边走边观察,“或者,是早期实验失败后被抛弃的区域。”
他们在地面上发现了几张潮湿腐烂的纸张,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符号和数字编号。苏瑶小心地捡起其中一张,用衣袖擦拭掉上面的污渍,借着手机的光线辨认。
“‘……编号Ix-c…培育失败…排…排除…废弃…生…生长…异常…’”苏瑶低声念出几个勉强能辨认的词语,“‘…高强度…抑制剂…维持…休眠…警告…二次…激活…极度…危险…’”
Ix-c?这让他们想到了0759号“产物”所在的“暗影计划-A-Ix”。这里的“Ix-c”很可能指的是同一个计划下的不同子项目或者不同型号的产物。这些纸张残骸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这个区域确实与“暗影计划”有关,并且似乎存放着大量经过高强度抑制剂维持休眠的“培育失败”或“生长异常”的产物。而“二次激活,极度危险”的警告,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阿丽感知到的“睡着了的虫子”,恐怕就是这些被抑制的Ix-c型号“产物”。
正当他们试图寻找更多线索时,通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在潮湿的地面上摩擦。林宇和苏瑶立刻警觉地停下脚步,熄灭了手机的光线,屏住呼吸。黑暗再次将他们完全吞噬。
死寂持续了几秒钟,然后,那种摩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近了一些。伴随着它的是一种低沉的“咔哒咔哒”声,听起来像是多条坚硬肢体在移动。
阿丽在苏瑶怀里身体突然一僵,虽然虚弱,但她能感受到那种“线”的波动。
“醒了……一个……小小的……”阿丽颤抖着说,“很……很饿……”
危险来临了。他们惊动了这里的“睡着了的东西”。
林宇立刻做出了判断:“不能开灯,也不能发出声音。它可能只对声音和光线敏感。”他拉着苏瑶和阿丽,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后退,试图融入黑暗,避开那个被惊醒的“产物”。
那种“咔哒咔哒”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他们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正在黑暗中摸索靠近。阿丽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嘴里发出细弱的呻吟:“好多……线……想…想钻进来……”
那些“细细的、看不清的线”又出现了!是那个被惊醒的“产物”试图通过某种感知或精神方式与阿丽连接吗?还是那些0759号“产物”留下的残余影响被这里的环境或新的“产物”激活了?
突然,他们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块,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在那里!”黑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非人类的嘶鸣!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生物荧光在黑暗中亮起!那是一个拥有无数节肢的生物,形状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蜈蚣,但身体表面覆盖着坚硬的、湿润的外骨骼,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它的眼睛,如果那算是眼睛的话,是复眼结构,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芒。这就是阿丽口中“睡着的虫子”之一,一个被惊醒的Ix-c型号“产物”!
这个生物比0759号“产物”小得多,但其形态和速度却更加骇人。它像闪电一样朝着他们冲来,坚硬的节肢在地面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林宇反应极快,他将苏瑶和阿丽猛地推向侧面的墙壁,自己则迎了上去,用手电筒(虽然光线微弱)试图晃一下它的眼睛,同时寻找可以阻挡它的障碍物。
但这个生物似乎对光线没有预期的反应,它直接冲撞过来!林宇勉强侧身躲过,它的坚硬外骨骼擦着他的手臂而过,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种腐朽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更糟糕的是,这个生物的出现似乎是一个信号。随着它的嘶鸣,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更多的“咔哒咔哒”声,以及此起彼伏的低沉嘶吼!更多的“睡着了的东西”被惊醒了!
“跑!朝深处跑!”林宇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拉起苏瑶和阿丽,再次朝着通道的未知深处狂奔。他们别无选择,身后是已经突破的0759,前面是大量被惊醒的Ix-c型产物,现在,连原本休眠的区域也变得充满致命危险。
阿丽虚弱地靠在苏瑶怀里,但她的感知却在这危机时刻再次发挥了作用。
“那边……有一个地方……线很规律……不乱……”她用尽力气指向左侧一个并不显眼的、墙壁上嵌着的方形金属门。这扇门与周围粗糙的混凝土和生物组织墙壁格格不入,表面光滑,甚至能看到一个已经熄灭的指示灯和输入面板的痕迹。
“那里可能有活路!”林宇明白阿丽的意思。在这样一个充满混乱和危险“线”的区域,一个“线很规律”的地方,很可能是设施的正常运作区域,甚至是这个区域的控制或管理中心。
身后的Ix-c型产物紧追不舍,嘶鸣声此起彼伏,显示着不止一个生物在追击他们。那种多条腿奔跑的“咔哒咔哒”声越来越近,仿佛一张由利爪组成的网正在收拢。
他们拼尽全力冲向那扇金属门。门是紧闭的,没有把手,只有那个已经失效的输入面板。
“密码……或者权限卡!”苏瑶焦急地说。
林宇顾不上思考,他观察着门板和面板,试图找到任何可以操作的缝隙或装置。就在这时,阿丽忽然伸出手,虚弱地指向面板旁边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凹槽。
“线……伸进去……”阿丽说,她的手指无力地垂下。
林宇瞬间明白了。阿丽能感知到的“线”,可能不仅仅是生命活动,也包括能量流或者某种连接。这个凹槽,也许是某种生物识别接口,或者需要特定的“线”才能激活。
来不及多想,身后的嘶鸣声已经近在咫尺。林宇当机立断,他将阿丽小心地交给苏瑶,然后将自己的手指探入那个冰冷的凹槽。
没有预期的反应。
“不是我!”林宇意识到,需要的“线”不是他的,很可能是与这个设施、或者与“暗影计划产物”本身相关的生物特征。
他猛地看向阿丽。阿丽的身体里,残留着0759号“产物”的“线”的影响!她的特殊能力,可能让她成为了一个天然的“钥匙”!
顾不上阿丽的虚弱,林宇小心但迅速地将阿丽瘦弱的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之前被0759“缠绕”后留下的冰冷和刺痛感——探入那个凹槽。
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瞬间从凹槽中传来,指示灯奇迹般地闪烁了一下,从红色变为绿色!
金属门发出一声沉闷的机械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他们瞳孔猛缩。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控制室,而是一个布满了屏幕和闪烁灯光的巨大空间,空气干燥而冰冷,与他们刚刚逃离的潮湿洞穴形成鲜明对比。屏幕上跳动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复杂数据,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装置,此刻正投射出一幅令人不安的、类似生物神经网络的结构图。
而在这个空间的中央,在一个巨大的、似乎是维护舱的装置旁边,一个被半透明罩子覆盖的、人形生物正安静地站立着,它的“线”如同一团耀眼的光芒,在阿丽的感知中璀璨而稳定,与周围那些混乱、挣扎或休眠的“线”截然不同。它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压倒性的、难以形容的气息,既非完全的生物,也非纯粹的机械。
阿丽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惊叫。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向那个被罩子笼罩的人形生物,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破碎不堪:
“线……那是……最、最高级的线……”
这个空间散发出的气息,那个被罩子笼罩的“最高级线”的生物,以及屏幕上跳动的未知数据,都指向了一个更核心、更恐怖的秘密。他们闯入的,不是简单的废弃区域,而是“暗影计划”的核心设施,甚至可能是孕育更高等级“产物”的场所!
身后的通道里,Ix-c型产物的嘶鸣声和追击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脚步。他们必须进入这个未知的核心区域,但前方的景象和阿丽的感知,却预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危险,比之前的一切都要可怕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