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的深夜,王谦被屯子里的铜锣声惊醒。他一个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抄起靠在墙角的五六式半自动就往外冲。院子里,大黄已经扯着链子狂吠不止。
屯口的打谷场上,十几支火把将雪地照得通红。老支书王德贵踩着磨盘,羊皮袄大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赵大虎家的猪圈遭祸害了!两头半大猪崽子,连皮带毛都没剩下!\"
王谦蹲在猪圈旁,手指轻轻拨开积雪。月光下,几个碗口大的爪印清晰可见——前掌宽四指,后掌三指半,步幅比寻常野狼大了近一倍。
\"是头老狼。\"老猎户孙铁柱拄着拐杖过来,独眼里闪着精光,\"看这步幅,少说百十来斤。\"
杜勇军提着煤油灯凑近,灯光下,圈栏上挂着几缕灰白色的狼毛。\"怪事,\"他捻了捻毛梢,\"正月里的狼毛不该这么糙。\"
王谦突然注意到雪地上的血迹——呈放射状喷洒,却诡异地避开了几处雪堆。他拨开最远的那个雪堆,底下赫然埋着半只猪耳朵,切面整齐得像刀割的。
\"不对劲。\"王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渣,\"狼吃东西不会这么讲究。\"
屯西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民兵连长王守民提着土枪跑来:\"老刘家的羊也遭殃了!怪的是,羊脖子上就俩牙印,血被吸干了似的...\"
正月廿的晨雾还没散尽,屯公所门前就聚了三十来号汉子。王谦正在给大黄套护甲——这是用猪皇皮改的,要害处钉着铜钉。
\"都听好了!\"老支书王德贵敲着铜锣,\"三人一组,每组配一条狗。发现狼踪就吹哨,别他妈逞英雄!\"
于子明蹲在地上鼓捣炸药,那是去年炸鱼剩下的。\"谦子,\"他压低声音,\"我从民兵连顺了六个手榴弹...\"
\"胡闹!\"王谦一把夺过来,\"这玩意儿在林子里用,是想把大家都埋雪底下?\"
杜小荷抱着药罐子挨个分发:\"艾草灰拌獾油,抹脸上防冻。\"轮到王谦时,姑娘悄悄往他兜里塞了块红布包着的物件,\"我爷留下的狼牙,保平安的。\"
队伍正要出发,赵大虎领着五个狍子屯的猎户赶来助阵。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肩上扛着杆老式莫辛纳甘。\"听说你们遭狼灾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俺们屯去年也闹过,这玩意儿得用大家伙招呼。\"
正午时分,追踪组在二道沟发现了第一处狼巢。那是个半塌的岩洞,洞口堆着各种动物的骸骨。王谦正要靠近,大黄突然狂吠起来,死活不肯往前。
\"慢着!\"老孙头一把拽住王谦,\"看洞口的雪。\"
月光下,雪地上印着错综复杂的爪印,至少有七八头狼的痕迹。但最令人不安的是岩壁上的抓痕——三道一组,深达寸许,像是被什么利器硬生生凿出来的。
黎明,猎人们埋伏在狼群必经的河谷。王谦趴在一棵倒木后,枪管上缠着白布。他身旁的于子明正往陷阱里撒盐——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狼嗜盐如命。
\"来了。\"王守民突然压低声音。远处山坡上,几个灰影正悄无声息地移动。领头的是头巨狼,肩高足有成人腰际,灰白的鬃毛上结满冰碴。
狼群在陷阱前突然停住。那头老狼人立而起,鼻子抽动着,突然发出一声长嚎。声音刚落,狼群竟齐刷刷调头,绕开了陷阱区!
\"他娘的成精了!\"赵大虎骂咧咧地端起枪。
\"别急。\"王谦按住他,\"看东边。\"
河谷东侧的灌木丛里,大黄正领着三条猎犬悄悄包抄。随着一声犬吠,狼群顿时乱了阵脚。老狼刚转身,王谦的穿甲弹已经出膛!
\"砰!\"
子弹擦着狼耳飞过,打碎了后面的岩石。狼群四散奔逃,却迎面撞上了杜勇军布置的套索阵。两条半大狼崽被倒吊起来,发出凄厉的哀嚎。
老狼突然调头冲向套索,利齿精准地咬断了绳索。更骇人的是,它居然人立着用前爪接住了坠落的狼崽!
\"这...\"于子明目瞪口呆,\"狼还会这个?\"
追到冰河时,日头已经西斜。狼群的足迹在冰面上突然消失,只留下几处可疑的刮痕。
\"分头找。\"王谦解下麻绳系在腰间,\"我往上游,你们守下游。\"
刚走出百来步,冰层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王谦还没反应过来,整块冰面就\"咔嚓\"裂开!他拼命往岸边滚,却见那头老狼从冰窟窿里一跃而出,獠牙直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大黄从侧面扑来,一口咬住狼尾巴。老狼吃痛转身,王谦趁机拔出猎刀,刀尖在狼腹划开道血口。
\"谦子!\"于子明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王谦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另外五头狼不知何时绕到了下游,正把王守民他们逼到河心!
危急关头,赵大虎的莫辛纳甘响了。
子弹打穿冰面,河水喷涌而出。狼群顿时大乱,老狼却突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呼哨声,剩下的狼立刻排成楔形队突围。
\"追!\"王谦刚要起身,老孙头一把拉住他:\"看血!\"
月光下,狼血在雪地上画出的轨迹,竟然组成了一幅诡异的地图——正是通往西沟废矿的路线!
正月廿一的暴雪中,猎人们把狼群逼进了绝壁下的死角。老狼的后腿已经受伤,却依然站在狼群最前方,灰白的鬃毛在风雪中猎猎飞扬。
\"留个全尸吧。\"老支书叹了口气,\"这畜生够仗义。\"
王谦却注意到异常——那些狼的眼中没有恐惧,反而透着某种诡异的决绝。最奇怪的是它们的站位,竟然隐隐护着岩壁上的某个缝隙。
\"不对劲...\"王谦突然想起前世在护林队时,老护林员说过的话:狼群拼死守护的,永远是...
\"狼崽!\"他大喊,\"岩缝里有狼崽!\"
话音未落,老狼已经凌空扑来。王谦侧身闪避,五六式半自动在极近距离开火。枪声在山谷回荡,老狼重重摔在雪地上,胸口绽开朵血花。
令人震惊的是,它居然挣扎着爬向岩缝,用身体堵住了洞口。直到断气,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死死盯着王谦。
当猎人们扒开岩缝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五只刚睁眼的狼崽蜷缩在里面,身旁堆着各种动物的心脏,有些已经冻成了冰坨。
\"它在养崽...\"杜小荷突然哭出声,\"那些牲口,都是给崽子们囤的...\"
返程的路上,猎人们抬着老狼的尸体,却没人说话。
暴雪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所有血迹和足迹。
只有大黄时不时回头,望着山谷方向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