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征是真的不想走了,说道:“还是走小路吧,能少走点就少走点吧,我是真的走不动了,这腿酸的都快感觉不到了。”
陈勇说道:“那就走小路,好在这路我以前和爷爷也走过两趟,记得路。”
走小路需要直接翻过两座小山。
等两人下到沟底的时候,看到这边的小河还没有断流,小河里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
一路走来,道路两旁的小河要么干涸,要么只有浅浅的一层水,毫无生机。然而,当他们走到这条小河时,却惊喜地发现这里还有水,虽然水流不大,但对于已经见过许多干涸小河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陈勇指着小河说道:“这里就是下河涧了。下河涧里有一户人家,和咱们村里有亲戚关系呢。哦,不对,应该说是和你家有亲戚关系。好像是你表姑家吧。”
叶征听了陈勇的话,稍微思考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是我老姑家(父亲的姑姑)的表姑啊!这关系可真是够远的,我都没怎么来过这里。不过我表姑倒是去过咱们村里。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晚就别走了,就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回去吧。”
陈勇说道:“行,我知道你表姑家住在哪里,我领你过去吧。”
这里有一圈土坯墙,它们静静地矗立着,宛如一道坚固的防线。土坯墙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和自然的纹理。
在这土坯墙上,用白石灰画着几个粗大而显眼的白色圆圈。这些圆圈大小不一,但都非常醒目,远远望去,就像是镶嵌在土坯墙上的几颗白色明珠。
据说,这些白色圆圈有着特殊的用途——防狼。当夜幕降临,狼出没的时候,这些白色圆圈就会发挥出它们的神奇作用。狼看到这些圆圈,会误以为是某种强大的存在或者是危险的信号,从而被吓跑。
这些白色圆圈虽然简单,但却蕴含着人们对生活的智慧和对自然的敬畏。它们不仅是一种实用的防狼手段,更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见证了人类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一扇破旧不堪的木门,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摇摇欲坠地立在那里。轻轻推开这扇门,发出一阵“嘎吱”声,仿佛是它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地面上铺着青石板,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依然平整光滑。
院子的中央,用几块大石头垫起了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的表面十分平整,上面还残留着铁钎凿过的痕迹,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个石匠。
陈勇踏进院子,心情有些激动,他大声地吆喝道:“姑,在家不?我,小勇!”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似乎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中间一孔窑洞的门缓缓打开,一个老太太从里面探出头来,满脸疑惑地问道:“谁呀?”
陈勇定睛一看,连忙喊道:“奶,我是上河的小勇啊,我来看看我姑!”
下河涧的人犹如那河流下游的鱼儿,他们习惯将下河公社的人称为“上河人”,这是许多处于下游的人对上游的独特叫法。有人或许会疑惑,下河公社的人明明应该称呼为下河人,为何却被称为“上河人”呢?其实,这是按照方位来称呼的。就如同下河涧,下游的人并不称其为下河涧,而是赋予了它一个别样的名字——上河涧。
这不仅代表了方位,更宛如一座桥梁,连接着下游人与上游人,承载着下游人对于上游人的尊重和期盼。大家同饮一河水,下游的人犹如嗷嗷待哺的雏鸟,殷切地希望上游的人不要破坏这一河水,因为它是他们生存的源泉。
窑洞里走出来一个头裹着红色纱巾的妇女,看到陈勇说道:“小勇,你怎么过来了?”
陈勇说道:“姑,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那个妇女盯着叶征看了一会,突然就哭着抱住了叶征:“额得娃呀,这大半年了,你姊妹几个到哪去了?过年都没回来,你老姑在家想你们都快想疯了。”
叶征也是抱着杨彩凤(表姑)说道:“姑,我带弟弟妹妹逃荒去了。”
杨彩凤说道:“唉,讨什么荒啊,你几个老姑还还照顾不了你们几个孩子?”
叶征的爷爷有五个姐姐,一个妹妹,杨彩凤是叶征的爷爷的四姐的女儿。
“走,先进家里坐坐,姑姑给你们做饭去。”
杨彩凤拉着叶征和陈勇进了窑洞。
这窑洞在外边看着一点都不起眼,进了里边倒是很宽敞,里边大概有个四五十个平方,十多米的长度,宽四米多。
窑洞最里边是一个土炕,两个小孩在土炕上睡的香甜。
叶征从行李里边取出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和一些带回来的粮食,说道:“姑,这是我们从京城带回来的,给您留点。”
杨彩凤说道:“娃,你自个留着,啊。这几天先在姑姑这里住着,明天我就让人去给你老姑她们报信,过两天我给你送回去。”
叶征说道:“姑,没事,你收着吧,我还带回来不少的。姑,我饿了,一早从新安跑到这里,饿了一路了。”
杨彩凤也没再推辞,接过东西说道:“那你们先歇歇,额去给你们做饭去。”说着转身就出了窑洞。
老太太提着一个暖水瓶拿着两个碗进了窑洞,给叶征和陈勇倒了水,说道:“娃,你姑做饭去了,你们先喝点水。这一路累坏了吧?”
陈勇说道:“奶,你可说对了,真累,这腿酸的啥似的。”
叶征看着这个老太太,老太太看起来也就60多岁的样子,灰白的头发梳起来盘在脑后,用黑色的发髻包着。看面相,老太太肯定是个比较和善的。
老太太似乎很喜欢和孩子聊天,叶征和陈勇陪着老太太聊天倒也觉得挺好。
陈勇问道:“奶,我爷和姑父他们呢?”
老太太说道:“公社最近在组织人手修水渠呢,这几天家里的壮劳力都去帮忙了,你爷是石匠,也跟着去了。”
叶征说道:“这天都不下雨,修水渠不是白费事吗?”
老太太说道:“娃呀,可不能这么说,这水渠啊,该修还是得修,不管下不下雨都要修,下雨了最好,不下雨也没事,迟早用得上。”
“奶,现在不都是吃大锅饭吗,咱这里让自己做饭?”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娃,你不知道吧,现在哪哪都缺粮食,大队哪里粮食也不多,这平时就不吃什么大锅饭了,都是让自己找食呢,能找到的吃肉喝汤,找不到的自己饿着。大锅饭只是在农忙的时候才吃大锅饭。咱家日子还能凑合过。”
……………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老头带着三大两小几个人走进了窑洞。
老太太说道:“今天咋下工这么晚?”
老头说道:“今天破了两块大石头,有点费事儿,那石头纹路有点别,不太好破。”
“那你今天算是出大力了,正好今天彩凤娘家来人了,带有野鸡野兔,彩凤也快做好了,你们赶紧洗手去,洗洗手吃饭了。”
老头看了看陈勇和叶征说道:“这不上河叶家的那个吗?不是听说丢了吗?”
老太太说道:“死老头子,你瞎说个啥?啥叫丢了?娃说是逃荒去了,今天刚从京城回来。”
老头还想说什么,老太太直接把他赶去洗手去了。
在吃饭的时候,叶征通过观察和与姑姑的交流,终于理清了这家人的关系。原来,老头和老太太一共养育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而家里的三个儿子中,只有老大已经结婚。另外两个小儿子,一个刚刚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没定亲,另一个还没有到结婚年龄。
叶征的姑父就是家里的老大,他结婚已经有十多年了,并且养育了四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十三岁了,老二也已经十一岁了。此时,炕上正躺着睡觉的是老三和老四。老三是个小姑娘,今年六岁,而最小的老四才三岁。
在用餐时,叶征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逃荒的经历。当然,他只是挑了一些比较好的方面来说,那些不太好的事情则被他省略掉了,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提及。
叶征注意到表姑家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只能说是那种勉强能够维持温饱,但又不至于饿死的状态。毕竟,他们家靠着大山,可以偶尔去山里打点野味来补充一下油水。
于是,叶征好奇地问道:“爷爷,这山里的东西还多吗?”
老头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心中有着无尽的感慨:“这两年啊,真是变化太大了。开山修路的工程越来越多,到处都能听到雷管爆炸的咚咚声。这可把附近的豹子、狼啊什么的都给吓跑了,它们有的逃到了大山深处,有的则跑到了河对面的中条山深处,还有的躲进了黛眉山的深处。咱们这外围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什么大型的野兽了,偶尔能碰到几只兔子、山鸡什么的,也算是运气好了。毕竟咱们又不是专业的猎人,想要抓到它们可不容易啊。而且那些畜生也都不傻,知道这世道不太平,早就跑得远远的啦。”
杨彩凤在一旁插话道:“爹,您别叹气了。明天啊,让他二叔跑个腿,去我娘家报个信,就说小征回来了,让我娘别太着急了。”
叶征一听,连忙说道:“姑,不用麻烦二叔再去送信了,我们明天直接回去就行啦。”
杨彩凤却笑着说:“娃呀,你刚回来,就在姑这里多住几天吧。等你老姑她们过来接你,到时候再一起走也不迟呀。”主要还是不放心让两个孩子自己回去。
叶征一脸歉意地看着杨彩凤,说道:“姑姑,真的不好意思啊,这次回来时间实在是太紧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等我们下次从京城回来路过这里的时候,一定到您这儿多住几天。”
杨彩凤想了想,说:“那行吧,明天我让你姑父送你们回去,这样也安全些。”
叶征想了想说道:“那行,姑姑,让我姑父送我们回去,你可不知道我们今天多累,背着东西从新安到这里,差点把我腿给跑废了。”
夜里,叶征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思绪飘远。他想着接下来要处理的事,也感激着表姑一家的热情。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一早,表姑父就准备好了送他们回去。杨彩凤给他们装了一些自家做的干粮,叶征推辞都推辞不掉,只好带着了。表姑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路上小心。
叶征和陈勇跟着表姑父踏上归程。一路上,表姑父和他们聊着村里的情况,说最近村里也在想办法四处找粮食,有时候还会几个村一起组织人手到大山深处去打猎。
有了姑父的送行,叶征和陈勇轻松多了,姑父替他们俩分担了大部分的行李,叶征几乎是空着手的。
三十多里的山路,用了四个多小时就走完了。
叶征老家所在的村子叫做八家庄,是由刘、关、张、王、李、叶、赵、陈八个姓组成的村子,村子里除了这八个姓,没有别的姓氏了。这也是八家庄的由来。
整个庄子分成了五个生产小队,其中关姓和张姓各有一个生产小队,毕竟这两个姓人口最多,其他六个姓组成了剩下的生产小队,叶姓和陈行组成的是第五生产小队,当然了也不是说这个小队里没有别的姓了,毕竟是按照房子的位置划分的生产小队,只能说大部分是叶姓和陈姓。
下河公社由七个自然村组成,这七个自然村分别是,八家庄,杨家村,西沟村,白涯村,山底村,苗洼村和八里滩组成,每个自然村为一个生产大队,一共是七个生产大队。每个生产大队都有自己的村支书,大队长,民兵队长,妇女主任,当然了,大队会计,出纳员,保管员,记分员什么的都是由大队来安排。
回到了村里,村子里静悄悄的,以前的鸡鸣狗叫声都没有了,整个庄子没有一点的生气,大中午的,也没看到谁家的烟筒冒烟。
叶征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直奔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