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竹子做的便好了。”褚少杰嘀咕道。
张展博跟着点了点头。
竹乃花中君子,有气节,品质高洁,以竹篾子做成的帽子,戴上头上,方为上品。
麦秸秆什么的……
到底乡土气息有些过于浓了,只怕到了旁人跟前,也要被暗地里嘟囔一句“泥腿子”。
“竹子固然是好,却过于沉重笨拙,也不好收纳。”宋晴薇笑道,“麦秸秆在生长之时,需得拔节、抽穗,有节节高升,丰收满仓之意,意头颇好呢。”
“再来,小麦乃是田地中十分常见的农作物,是百姓口中十分普遍的食粮,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这小麦可以说是国之根本,郎君们既是读书之人,以天下为抱负,往后出仕为官,更是为百姓谋福,此时将这麦秸秆制成的帽子戴在头上,正彰显郎君们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的远大抱负,可谓再合适不过了呢。”
宋晴薇说话时,语气轻软柔和,仿佛是三月的春风,令人舒适无比,但这些话语,却又充满了力量,字字如同是夏日的雷雨,震耳欲聋,又有酣畅淋漓之感。
褚少杰和张展博两个人皆是愣了一愣。
他们两个没有想到不过寻常摊位上售卖帽子的年轻娘子,竟是有这样的格局和见地,说出这样振聋发聩之语。
两个人久久才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冲宋晴薇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这位娘子见识超群,在下佩服。”褚少杰道。
“如这位娘子所言,这麦秸秆乃是田地里所出之物,更需带在身上,时刻提醒我们读书之目的,不忘初心。”
张展博更是满脸歉意,“倒是我们,说是读书人,这书竟然读得迂腐清高,忘记了本该牢记的一些事情。”
“两位郎君言重了。”宋晴薇道,“两位郎君能够将所想之事宣之于口,可见二位郎君乃是耿直良善之人,想来二位若将来在读书上有所成,必定能够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
宋晴薇福了一福,“先预祝两位郎君早日金榜题名,往后前程似锦。”
“多谢娘子。”
褚少杰和张展博急忙回礼,又道,“这帽子,我们一人买上一顶!”
“多谢郎君。”宋晴薇将两个人领到摊位旁边,“两位郎君也挑上一挑,选上一顶喜欢的颜色吧。”
男子款式的帽子颜色其实可选性不多,大多是竹青、藏蓝这一类的,且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帽子已是卖了个差不多,因而此时剩余的帽子并不多,只有四五顶。
但也就是这四五顶帽子,让褚少杰和张展博心中生出了旁的想法,在为自己挑选帽子之时,更是商量着要不要多买上几顶,给同窗好友一并带了回去。
“给嘉盛兄带回去一顶,再给新杰也带上一顶,对对对,还有鸿云兄……”
“不如也给洛夫子带上一顶?”
两个人一边商量,一边掰着手指头在那盘算,结果商量来商量去的,发现这四五顶帽子根本不够!
“这位娘子,这帽子只剩下这么多了吗?”张展博问。
“对不住,今日只剩下这么多了。”宋晴薇道,“若是郎君还想再要的话,两日后,我们还在此处,可以再来购买。”
眼看这笔生意已经差不多,宋晴薇趁机放了一条长线,“后面铺子即将开张,届时会有更多麦秸秆所做的物品拿出来售卖,例如盛装笔墨书本的囊箧,放置毛笔所用的笔筒等,皆有售卖,届时还请郎君多多捧场。”
囊箧,笔筒……
皆是和读书相关之物!
两个人的眼睛再次一亮,“那我们两日后再来,往后也时常来光顾。”
“多谢郎君。”拉上了一条长线,宋晴薇此时也是满心欢喜,急忙招呼白芷将他们二人所要的全部帽子尽数都捆扎起来,方便他们携带。
付了钱,一人戴上一顶帽子,再拿上剩下的,褚少杰和张展博两个人笑容满面地离开,直往县学而去。
还不曾到县学门口,便是遇到了好几个同在县学读书的学子。
瞧见他们戴的帽子颇为新奇,立刻有人凑了上来,好奇端详,“这帽子,倒是颇为别致呢。”
“看起来颇为好看,也能遮阳,十分不错。”
“这是哪里买的?”
有人对这帽子欣赏,自然也就有人不喜,只扯了嘴角,“夫子素日便教导我们,做事不可畏难惧险,更不可贪图享乐,不过就是日头大了一些,你们便巴巴地戴上了帽子,这般不能吃苦耐劳,还读什么书?”
果然有人会这么说。
张展博笑了一笑,张口辩驳,“可夫子也说,凡事因地制宜,做最合适之事,而不要为了所谓的颜面刻意为之,违背了初心。这帽子防晒遮阳,可挡强光,对眼睛颇好,可谓十分实用。”
“但若是为了维持所谓吃苦耐劳之名,反而被夏日强光刺伤了双目,才是最得不偿失之举。”
此言一说,立刻有人附和,点头称是。
而被反驳之人自觉有些下了面子,嗤笑一声后道,“就算你说的有些道理,可这帽子看着似乎是麦秸秆所制,实在是土气的很呢。”
“此言差矣……”
张展博扬了下巴,将方才从宋晴薇那里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上了一遍。
“戴上麦秸秆所做的帽子,方能提醒我们书为何而读,方能真正不忘初心,不被世俗的繁华迷了眼睛。”
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只听得在场众人再次纷纷点头。
就连刚刚与沈执年一并要进县学的山长柳明哲,在听到这些话时,忍不住伸手拍了巴掌,“说得好!”
“牢记百姓田地,不忘初心,才是读书人应该做之事。”柳明哲看向褚少杰和张展博,“你们两个能牢记此事,说明你们平日的书没有白读,真真切切明白了读书的意义。”
“反倒是你们几个,对旁人穿戴品头论足,又张口嘲笑田地产出之物土气十足,是何道理?当真是书没读多少,沾染了浑身的清高虚无气,这才是真正丢了读书人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