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洛甫至欧阳府会客厅外,便听闻屋内吵嚷之声沸反盈天。那声音似汹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往人耳中钻。她心中一凛,疾步而入,眼前景象,当真是一片混乱。
只见厅内众人,老幼皆有,男女混杂,如同一锅煮沸的粥,喧闹不堪。
长辈们平日里的威严不再,男人涨红了脸,女人尖着嗓子,连孩童也被这紧张气氛吓得哇哇大哭。其中,一位身着蓝衫的男子与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吵得尤为激烈。
且看那厅中,两位年过半百之人,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身着蓝衫者,虽年岁已高,却气势汹汹,恰似怒目金刚。
只见他双目圆睁,额上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几欲绽裂,那怒视的目光仿若要喷出火来。手指如戟,直逼对面红衣女子面庞,口中厉声道:“大哥如今蒙难,府邸危在旦夕。你休要在此放肆,速速将账本取出,把钱财清算分明,各自拿了去,莫要等到抄家之时,落得个一无所有!”其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众人听闻,皆觉有理,纷纷附和:“正是,正是!”
而那红衣女子,亦非善茬,岂会轻易示弱。她双手叉腰,身姿前倾,宛如一头护犊的母兽,毫不退缩。声嘶力竭地回怼道:“老爷突遭变故,府中诸事繁杂,我四处打点上下,耗费诸多银钱,哪还有闲钱分给你们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言辞激烈处,唾沫横飞。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之声不绝于耳,仿若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全然不顾旁人。即便清洛等人悄然踏入厅中,竟也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这激烈的纷争之中。
清洛心急如焚,哪有闲心听他们争吵。她秀目流转,在人群中仔细扫视一番,却并未寻见欧阳剑的身影。心中暗急,正欲转身离开之时,坐在离她跟前较近的一位夫人,似才察觉到有外人闯入,缓缓站起身来,上下打量清洛一番,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与警惕,开口问道:“你是谁?”
这一声发问,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惊动了屋内众人。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如炬,一同投向清洛。
还未等清洛开口作答,人群中突然有位男子站起身来,指着清洛说道:“这不是欧阳剑刚定亲的尚书府二小姐袁清洛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人低声赞叹:“她倒是重情义。”也有人嗤笑:“都这时候还想嫁进来,莫不是脑子坏了。”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如嗡嗡蚊蝇,在清洛耳边乱响。
玉珠在旁一听,心中顿时火起,只觉这一家人实在欺人太甚。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就要上前与众人理论。却不想,刚迈出一步,便被清洛一把抓住。玉珠转头看向清洛,眼中满是不解与愤怒。
清洛神色平静,眼中波澜不惊。她历经诸多风雨,这般闲言碎语,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此刻,她心中所想,唯有尽力帮助欧阳剑,报答他昔日多次于危难之中出手相救的恩情。
只见她挺直脊背,神色坦然,大声说道:“我正是袁清洛,请问欧阳剑公子现在何处?”声音清脆响亮,如黄钟大吕,瞬间压过了厅内众人的嘈杂议论。
这时,一位夫人缓缓站起身来,她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憔悴,神色间满是疲惫与哀伤。她看着清洛,目光中透着一丝慈爱与感激,轻声说道:“我是他的母亲,我带你去找他便是了。”说罢,迈着细碎的步子,朝清洛走来。
几人在欧阳夫人的带领下,穿过曲折回廊,前往欧阳剑的房间。一路上,秋风瑟瑟,吹得廊下的灯笼左右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府中的变故哀叹。
欧阳夫人边走边轻声说道:“让你见笑了,老爷一出事,这些人都怕牵连自己,便在前院闹着分财产,全无半点往日情分。”言语间,满是无奈与心酸。
清洛秀眉微蹙,心中疑惑顿生,忍不住问道:“难道此刻不该齐心协力想办法营救欧阳大人吗?怎可如此只顾自己?”
欧阳夫人微微摇头,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说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还是个妾室,在这府中本就没什么话语权,又如何能左右那些人?”
清洛心中一阵黯然,又试探着问道:“那府中难道就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吗?”
欧阳夫人苦笑一声,眼中满是悲凉,说道:“老太公年岁大了,一早便被送到咸阳老家,生怕受了这事儿的刺激。你方才也瞧见了,本应当家作主的主母,正与二院、三院的小叔子们吵得不可开交,一心只想着争夺财产,哪还有人顾得上老爷的安危。”说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清洛心中不忍,忙轻声安慰道:“好在我父亲正与一众友人在宰相府商议,定要帮助欧阳大人洗脱冤屈。”
欧阳夫人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激,情绪激动地说道:“患难见真情啊!我家大人遭此大难,自家府中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奔走打点,实在是让人寒心。”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欧阳剑的院子。院内寂静无声,唯有秋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只见欧阳剑一人手持长剑,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宛如一座石雕。他目光呆滞,望着前方,似是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对众人的到来浑然不觉。那手中长剑,在秋日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更添几分孤寂与凄凉。
欧阳夫人抬眼,远远地朝着欧阳剑的方向,轻声唤道:“剑儿,清洛姑娘来看你了。”声音温婉而带着些许疲惫,仿佛这简单的一句,已用尽她全身力气。言罢,她转头看向清洛,眼中满是感激与歉疚,微微福身,礼貌地说道:“清洛姑娘,老身先行告退了。”说罢,迈着蹒跚的步子缓缓离去。
此时,欧阳剑闻声,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原本呆滞无神,在触及清洛的瞬间,微微一颤。忙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清洛。那眼中,满是悲伤与遗憾,恰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往日里的积极向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无尽的落寞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