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恰似轻绡,悠悠漫入深宅。
清洛神思恍惚,脚步踉跄,一颗心仿若被千钧巨石狠狠坠着,沉甸甸地踏入家门。李贤于耳畔的深情告白,字字句句犹如重锤,在她心间反复撞击。可一想到李贤日后的悲惨结局,泪水瞬间失控,如决堤之水,簌簌滚落。
她心底无数次涌起冲动,想要带着他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唐王朝。李贤啊,不过是这残酷政治棋局中的一枚牺牲品。然而,自己身为家族一员,又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轻易放弃整个家族的利益而不顾,与他携手赴死?
她拖着仿若灌铅般沉重的步伐,缓缓挪至窗前,孤身坐下。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此刻狂风嘶吼,似要将整个世界掀翻。洁白的梨花在风中飘零,恰似她破碎凌乱的心,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锦澜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寂寥的影子。李贤眉头紧蹙,如两条纠结的绳索,独自枯坐在案前。
清洛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宛如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搅得他心烦意乱,心口仿佛被千万根钢针狠狠扎着。他缓缓伸出手,拿起那盒精心准备,却未能送出的礼物,指尖轻轻摩挲着盒身,泪水夺眶而出,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的弧线。
忽然,狂风猛地拍打着殿外的窗户,“嘎吱嘎吱”的声响,仿若鬼哭狼嚎,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李贤浑身一震,好似从无尽的愁绪深渊中被猛然惊醒。
“哥哥,在里面吗?”门外传来李显略显焦急的呼唤,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李贤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诧异,开口道:“进来吧。”
李显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李贤憔悴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更显落寞,仿若被岁月抽去了生机。
李贤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嘴角浮起一抹调侃的笑意:“今夜可是你大婚的良辰,不留在府中享受春宵,怎么反倒跑到宫里来了?”
李显神色一黯,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到李贤身旁坐下,语气中满是苦涩:“旁人不知我这婚姻有名无实,哥哥难道还不清楚?”
李贤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显,挑眉问道:“大半夜的,你不会专程来跟我说这些琐事的吧?”
李显犹豫片刻,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声音低沉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清洛。”
李贤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仿若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他静静地凝视着摇曳的烛火,脑海中浮现出宴会上李显的异常表现,心里大概猜出了几分。“你喜欢她吗?”李贤开口问道。
李显看了看李贤,苦笑道:“喜欢又能怎样?终是有缘无分。”
李显长叹一声,目光中满是忧虑:“宫廷之中,波谲云诡,女子命运多舛,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哥哥身边佳丽如云,能否放过清洛,别让她卷入这纷争的漩涡之中。”
李贤闻言,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剑,直视李显:“你怎知我对洛儿不是真心?又怎知她不愿与我携手共度余生?”
李显看着李贤,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哥哥这次是真的深陷情网了。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我与清洛相识,远比哥哥更早。去年五月,望江楼举办一年一度的歌舞大会,她登台弹奏《春江花月夜》,歌声婉转,宛如夜莺啼鸣;身姿绰约,恰似春日暖阳。此曲一出,技惊四座,一举夺魁,而后更是风靡长安城。”
李贤瞳孔骤缩,满脸震惊,失声问道:“《春江花月夜》难道不是张九龄所作?”
李显微微颔首,解释道:“张九龄不过是她的化名,她生性低调,不愿抛头露面。”
李贤如遭雷击,呆坐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自己苦苦寻觅的人,竟一直就在身边。
李显顿了顿,继续说道:“她夺冠后,却因之前的流言蜚语,被众人刁难,欲赶下台去。我在台下,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或是落泪求饶,可她没有。她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坦然面对众人的质疑,这份勇气,实在令人敬佩。”
李贤听得心中一阵刺痛,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李显目光悠远,陷入回忆:“后来,我暗中调查,发现她并不是众人眼里刁蛮的女子,反而聪慧过人,才情了得,短短几个月凭借自己的能力,竟成为了苏式钱庄的二当家。我仰慕她已久,然而命运弄人,我被母后要求迎娶宰相之女李冰姝,从此与她失之交臂。你说,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祸?”
李贤看着李显,心中五味杂陈,沉吟片刻后问道:“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李显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落寞:“不,她并不认识我。只要远远看着她安好,便足够了。若不能给她幸福,又何必去打扰她。”
殿内,烛火依旧摇曳,两人的身影在昏暗中被拉得悠长,恰似他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 。
李贤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自己性格软弱,事事不愿争取。在母亲的掌控下,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心里既然不愿娶李冰姝,却还要自己忍耐。娶了人家,又让她独守空房,自己躲起来独自难受。谁的幸福不是靠自己争取的?”
李显被李贤激怒,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你能给清洛幸福吗?她只不过是你贪恋美色的物品而已。你若真的喜欢她,就不会连她母亲生病需要神仙丹都不知道,还让她独自去山里千辛万苦寻找紫灵草,结果还被武三思算计,要娶她换取神仙丹。”
李贤听闻,刹那间仿若木雕泥塑,僵立当场。他万没料到,平素郑重叮嘱墨尧派遣暗探护佑清洛,这帮人竟每日只知呈送平安文书,全然未察觉清洛深陷险境。
刹那间,他面上那股盛气凌人之色消失殆尽,眼眸之中满是惊惶与自责,拱手向李显问道:“显弟,此事究竟如何?还望详述。”
李显目光审视李贤良久,似是在权衡是否应将实情和盘托出,良久,才微微叹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李贤越听,眉头锁得越紧,待李显讲完,他心中瞬间恍然大悟,知晓了清洛今日生气离开不愿接受自己的缘由。
李显微微顿了顿,声音愈发凝重:“若不是三娘差我前往舅父家,讨要神仙丹,今日你我所见之清洛,怕是早已成了武三思的待娶娘子。”
李贤闻此,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遍体生凉。他望着李显,眸中满是感激,嘴唇微微颤动,却一时语塞,难以说出话来。
李显凝视着李贤,神色关切:“今日大厅之上,武三思颜面尽失,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放过袁家。往后宫闱朝堂波谲云诡,恐有诸多难以预料之事。兄长务必早做谋划,万不可让清洛受到一丝伤害。”
李贤面色沉凝,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负手踱步,心中已然开始谋划应对之策,似要以一己之力,为清洛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