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仿若一块厚重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长安城的上空,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更声,在寂静夜里悠悠回荡。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向袁府,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车停稳后,冯小蝶才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神色复杂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南苑,那灯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仿若一把利刃,割开了她内心深处的阴暗。
南苑内,李义珍半靠在床榻之上,面容虽有些憔悴,却难掩眼中的慈爱。清洛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像是握住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李义珍素手轻抬,仿若春日微风,温柔抚上清洛的乌发,眼中欣慰之色恰似暖阳倾洒,满得几欲溢出。“往昔,为娘心中最是牵挂于你,常恐你稚嫩柔弱,难经世事风雨。”她声线柔和,带着几分喟叹,“然这一载春秋,你行事果敢坚毅,步步皆让为娘惊喜不已。”
说罢,她微微顿住,目光中满是期许与赞赏,抬手轻轻托起因羞涩而微微低垂的清洛的下颌,“吾儿须知,女子绝非弱质,纵是须眉,亦不可小瞧了去。不仅能在这尘世之中,做出不逊色于男子的功绩,更要守得住本心,立得起独立人格。如今你做到了,为娘满心骄傲,日后定能看到你绽放更耀眼的光芒 。”
清洛螓首微扬双眸之中,坚定光芒熠熠生辉,恰似寒夜星辰,熠熠夺目。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笑意若三月春风,暖煦却又不失傲然。她朱唇轻启,声如珠玉落盘,清脆而坚定:“母亲,女儿定要如您一般,成为这家中的擎天玉柱,往后岁月,让父亲母亲皆能有所倚仗,再不必操劳忧心半分 。”
李义珍笑意盈盈,那笑容恰似春日绽放的繁花,温柔又和煦,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忽然忆起什么趣事,眼中光芒一闪,笑意更浓,仿若藏着一弯新月。“对了,”她语调轻快,带着几分打趣,“听闻那欧阳公子,可帮了你不少忙,还新开了武馆,年纪轻轻便如此上进,当真是个好孩子。”
清洛闻言,正端起茶盏欲饮,动作瞬间一滞。她微微一怔,手中茶盏缓缓放回案几,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恰似被迷雾笼罩的星辰。她下意识地轻咬下唇,脑海中迅速思索母亲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面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抬眸望向李义珍,轻声问道:“母亲,您深居内宅,如何知晓这许多事?”话落,她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揣度,难不成是身边有谁多嘴,将外面的事传入了母亲耳中 。
李义珍轻轻拍了拍清洛的手,笑道:“昨日,欧阳公子的母亲来看望我,亲口说的。她对你感激不尽,说你让她儿子改变了许多。”清洛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是吗?”
李义珍看着女儿的笑容,眼神愈发温柔:“她不仅夸赞你,还说等我身子好了,便让媒人上门提亲,想让你嫁给欧阳剑。”
“啊!”清洛瞪大双眼,脸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像天边的晚霞般艳丽。她慌乱地低下头,声音如同蚊蝇般细小:“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李义珍轻轻刮了刮清洛的鼻子,似嗔似怪道:“你这傻孩子,他几次三番救你于水火之中,难道你看不出,他对你有意吗?”
清洛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从未想过与欧阳剑的关系会有这般转变。李义珍拉着清洛的手,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担忧:“洛儿,娘总觉着自己可能撑不过这一劫了,娘只盼着你能寻得幸福,欧阳公子他……”
“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清洛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母亲的生命,“我定不会让您有事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丫头小心翼翼的声音:“二小姐,老爷让您过去一趟。”清洛只得松开母亲的手,起身告辞,带着满心的担忧与不舍离开了房间。
当清洛踏入大厅,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气氛仿若凝结了一般。冯小蝶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垂着眼帘,看不清她的神色。清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种深深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觉得,神仙丹之事恐怕又生变故。
袁大人看着清洛,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还是让冯小蝶说吧。”
冯小蝶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清洛身上,声音有些发紧:“我去了武府,武家老爷说,今日在宋府,武家公子武三思见到你后,心生爱慕,想要娶你为妻。”
刹那间,一声凄厉的“啊!”骤然划破长空。清洛但觉天旋地转,仿佛置身于翻覆的舟船之上,周遭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颠倒。双腿仿若被抽去了筋骨,绵软无力,整个人摇摇欲坠,似那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清悦见状,柳眉紧蹙,美目之中满是惊惶与关切。她反应极快,莲步急移,素手如飞,瞬息间便稳稳扶住清洛摇摇欲坠的身躯,那扶住清洛的手微微颤抖,显露出她内心的担忧。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呆若木鸡,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清洛身上,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厅中唯有清洛那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仿若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尖上 。
小蝶忙又补充道:“他们还说,只要你同意,明天武家老爷便会亲自送来神仙丹。”清洛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心中满是愤怒与绝望。
清澜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满是怒容:“武家这不是趁火打劫吗?那武三思何等轻狂,仗着他姑姑是当今皇后,竟如此为所欲为!”
袁大人看着清洛,眼中满是自责与哀伤:“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洛儿,你莫要着急。”说着,他看向清悦,“清悦,扶你姐姐回西苑休息吧。”
清悦忙扶住清洛,轻声安慰道:“姐姐,你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们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清洛娇躯轻颤,无力地倚在清悦身上,莲步虚浮,朝着西苑踽踽而行。
此刻,她脑海仿若被搅乱的一泓池水,浑浊不堪,万千思绪如乱絮纷飞。武三思那蛮横无理的要求,似一道沉重阴霾,压得她几近窒息;母亲沉疴难愈,病榻之上的孱弱模样,揪紧她的心弦,忧思如蔓草疯长;还有欧阳剑隐晦又炽热的心意,在她心间泛起层层涟漪,让她不知所措。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紧紧缠绕,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困于其中,挣脱不得,心乱如麻,难以理清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