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色似缕缕金芒,透过繁枝密叶之隙,于地映出粼粼波光,庭中桂树,躯干苍劲、枝叶摩挲,簌簌声不绝。
庭院一角,菊华肆意,粉白交杂,绚烂无比。不远处鱼池,水波澄澈似镜,金鱼悠游,时吐泡儿,涟漪轻漾。
姑娘们安坐于暖煦日光之下,尽享这难得的温馨团聚时光,个个笑靥如花,好不惬意欢畅。
李义珍悄然遣人将清瑶单独带进房间。清瑶刚一踏入房间,便瞧见母亲早早为她备好的数个箱子。
她轻缓启开箱盖,只见其中满满当当,装满母亲为她悉心准备之物。
箱子里,码放着层层叠叠的崭新绸缎衣裳,绫罗锦绣,色彩明艳,有娇艳的石榴红、典雅的鸭卵青、柔美的丁香紫,针脚细密,绣工精美,仿佛能瞧见母亲在灯下精心挑选布料和仔细缝制的身影。
旁边箱子中,是一包包香气扑鼻的美味吃食,有酥脆可口的桂花糕,软糯香甜的枣泥饼,还有精心腌制的酱牛肉,光是闻着那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
里面的箱子,装满了一沓沓厚厚的银票,和金银珠宝。那是母亲为她积攒下来的体己钱,希望她在王家能有足够的底气,不被钱财所困。
靠后的箱子里,放置着各类珍贵的药材,人参、鹿茸、灵芝等等,都是为了以防她生病时能及时用上。
清瑶望着母亲此番用心,不禁秀眉微蹙,神色间满是懊恼与懊悔,这才觉悟往昔在家之时,未曾好好珍惜母女情分,整日只知心生嫉妒、拈酸吃醋。如今幡然醒悟,却似为时已晚矣。
“母亲,您实不必准备如此之多,我在王家,样样不缺。”清瑶急切忙不迭地摆手阻止道。
“这如何使得?”李义珍柳眉紧蹙,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你携带愈多,于婆家方能立得愈稳。他们见我袁家如此重视女儿,决然不敢轻易欺侮于你。”
清瑶瞬间泪如泉涌,莲步匆匆轻移至母亲身旁,双膝盈盈跪地,深深跪拜三下,朱唇轻启,声音略带哽咽:“女儿不知何时方能归家探望二老,唯愿您与父亲身体康泰,万事顺遂!”
李义珍闻此言语,亦是泪雨滂沱,泣不成声,她用手紧紧拥着清瑶,抽抽噎噎道:“你幼时,是孩子们中最为乖巧懂事的,母亲每每患病之时,你总会寸步不离伴于身侧。时光若能慢些,该有多好。”言罢,母女二人相拥而泣,涕泗横流,哭成泪人。
终于,清瑶与王元朗归家之时来临!一身正气的父亲与满身珠光宝气的母亲又携众人将二人送至门外。
离别之刻,总是令人心生无尽感伤,众人皆满脸不舍之意。李义珍眼眶泛红,双手紧紧交握,强忍着泪水,声音微微颤抖说道:“想家了或是需用何物,便速速寄信归来,我自会让你哥哥为你送去。”
“知晓了。”清瑶望了望双亲,目光中满是依恋,又瞧了瞧妹妹们与弟弟,眼中尽是眷恋与不舍,贝齿轻咬下唇,似在极力克制情绪。
“小胥告辞了。”王元朗微微躬身,态度恭敬,礼貌回礼道。
“女儿告辞了。”清瑶亦跟着行礼道。父亲遂开始招手示意二人离去,他神色凝重,目光中满是关切,仿若有千言万语梗在喉间。
“姐姐再见了。”妹妹们齐声呼喊,纷纷挥动着手中的丝帕,眼中泪光闪烁。
清瑶又郑重地拜了拜礼,起身便与王元朗带着一众随从,抬着数个箱子,登上马车,缓缓离去。
马车渐行渐远,扬起一阵轻尘,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清瑶与王元朗相对而坐。车才行了没多久,清瑶就像突然变了个人,原本因离别而略显忧伤的脸上,此刻笑意盈盈,那明媚的模样,丝毫不见方才的半点愁绪。
她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看向王元朗说道:“二郎,母亲今日可给我备下好几箱子好东西呢。等回了府,我便吩咐下人,给公婆、各院的哥嫂、姐弟,还有二姨娘,都送些过去,也好表表咱们的心意。”说着,还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帕子。
王元朗听闻,脸上立刻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点头赞道:“夫人行事,向来如此大度周全,实在令为夫钦佩。”说完,他微微眯起眼,似在回忆,接着道:“我瞧着岳父岳母,对那清洛妹妹着实偏爱有加,吃饭的时候,只给她加菜添饭,却一点不顾及他人。”
清瑶轻轻哼了一声,瞥了王元朗一眼,道:“元郎有所不知啊。小妹出生之际,有个算命先生,竟登门拜访父亲,言之凿凿地说妹妹乃是天生的大福之人,日后袁府定会借她之光,飞黄腾达。”
正说着,马车突然猛地一颠,清瑶手中的帕子险些掉落,王元朗眼疾手快,赶忙伸手稳住。待马车平稳后,清瑶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刚开始啊,父亲压根没把那算命先生的话当回事。可谁能想到,仅仅过了半年,奇悸发声了。那时哥哥被病痛折磨了好些年,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见丝毫起色。有一回,哥哥只是抱了抱尚在襁褓中的小清洛,你猜怎么着?没过多久,那缠了哥哥许久的病症,竟像被一阵风吹走了般,神奇地痊愈了。”
清瑶说到此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叹之色。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继续道:“这还不算完呢。同一时间,父亲在半年内竟连升两级官职。从那之后,家中便顺风顺水,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妹妹还不到十岁,父亲已然升任刑部尚书。自那以后,父亲母亲对她那可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依百顺,宠溺到了如今。”
王元朗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成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嘴巴微微张开,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大声说道:“夫人此言,实在是太过离奇,叫人难以信服。依为夫看,定是你哥哥自身福大命大,病症才得以痊愈,与你妹妹能有什么关系?岳父大人向来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又清正廉洁,再加上你舅父身为一朝宰相,岳父大人仕途顺遂,靠的是自身的才德与舅父的帮衬,怎能将这一切都归结到一个小姑娘身上,简直是荒谬绝伦!”说罢,还用力地摇了摇头。
清瑶见他如此反应,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帕子轻轻掩住嘴,说道:“二郎莫要这般激动嘛。我自小没少因清洛受委屈,家中凡事都以她为先,我呀,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呢。后来还是听奶娘讲起这些事,我才信了几分。”
王元朗听闻,哈哈一笑,伸手轻轻点了点清瑶的额头,说道:“夫人呐,这不过是些闺中传言罢了,当不得真,莫要放在心上。”言罢,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清瑶见状,也不再言语,静静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