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人掳走的那一刻,刘协原本以为他又要接着当傀儡了。
可结果大出他的所料,那群劫匪带他出城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自由了。”
当时的刘协还以为这群人是在同他开玩笑,可自从下了那艘一丈五尺二寸高,十二丈长的楼船,到了庐江之后,他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在下船之前,那名长得贼眉鼠眼的领头人带着所有的绑匪朝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您彻底自由了。”
别说刘协了,就连一旁的李肃也有些傻眼。
他脑海里都给小皇帝预想过各种花式死法了,其中最好的都是圈禁到死,结果一到地方把人给放了。
刘协也有些懵,不过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开口问道。
“你在路上说过你叫苟四,你是刘备,刘玄德的人,对吧。”
苟四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陛下。”
刘协愣了愣,随后眉头微皱,再次开口确认道。
“刘备真不打算见我,还愿意放我离开,他就不怕我到处嚷嚷,戳破此事?”
苟四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不瞒陛下,我大哥说了,只要您不去即将大乱的北地,这南边想去哪都可以,想要什么都有。”
“等以后兵祸息了,这天下之大,无您不可去处。”
“哦,对了……我大哥还说,陛下要是仰人鼻息,被人操之如提线傀儡的日子还没过够,可以让我们返程把您送回长安……在王允、曹操等人的操纵下再当个傀儡皇帝……”
“刘表不行,他没几天好蹦跶了,这南边很快就全都是我家大哥的……”
刘协张了张嘴巴,可很快又把嘴闭上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我想见见刘备,行吗?”
苟四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我家大哥兴兵去剿灭那些蛮人了,陛下得等一段时间……”
“而且下了船之后,陛下与李校尉都相当于重获新生,我建议你们都为自己取个新名,假名也行。”
看到刘协低头思考,李肃就抢着开口了,“早就听人说过刘使君乃是重诺守信的赤诚君子,有一诺万金之称,我欲投效他的麾下效犬马之劳,以后就改名叫李信吧。”
这时刘协小声说道,“我起个假名好了,就叫刘凤,龙凤的凤。”
……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舒县,而后让刘协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被他视为偏远之地的庐江,竟然还有如此雄城存在。
一旁跟着的李信也惊呆了,眼前的舒县与洛阳、长安相比,那自然是远远不如的,可除去这两个地方,他竟然找不到一处来与此城比肩。
看着两人震惊的目光,苟四心中的骄傲都快溢出来了。
相同的一幕在这半年来他见过太多了,自从整个舒县用水泥、青砖等物翻修新建之后,每一个来此的商旅大多都是这副大惊失色的神情。
等踏入城门,进入热闹的西市之后,刘协与李信更是直接失声,看着游人如织,车水马龙的街道,暗自犹疑自己是否在梦中,又是否从未离开过曾经繁华无比的洛阳。
等到兴奋激动的两人逛了一天,吃了一天之后,日头开始斜照,这处西市的喧闹竟然更盛了。
油坊前,赤膊的伙计将木杠压得吱呀作响,新榨的豆油如琥珀长河,汩汩流入陶罐,在日光里泛起粼粼金芒。
有老妪踮着脚凑近,粗糙的指腹抹过陶壁试温,惊得伙计慌忙护住油坛。
“您老仔细些!这可是我家掌柜打算献给刘使君的珍品豆油!不卖的!”
不远处的布庄飘来阵阵香樟味,老板娘抖开蜀锦的刹那,绯色牡丹纹在风中舒展如霞,邻摊卖胭脂的娘子忘了招呼客人,举着螺子黛凑过来,“这色泽,怕不是用了朱砂掺茜草?”
戴斗笠的农夫挑着新割的艾草匆匆而过,沾着晨露的草叶扫过说书摊的木牌,“啪!” 惊堂木拍碎满场寂静。
说书先生手中折扇差点脱手,灰白长须抖了抖,“列位莫慌!且听这桃园三结义,英雄惜英雄的故事——”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爆发出喝彩声。
一个赤膊汉子吞下窜着火苗的铜棍,红衣舞娘踩着羯鼓节奏旋成一片赤霞,腰间银铃撞碎满场惊呼。
人群如潮水般涌去,几个孩童被挤得东倒西歪,其中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跌坐在地,哭喊声瞬间被鼎沸人声吞没。
挑糖担子的老汉趁机扯开嗓子,“麦芽糖嘞—— 新熬的麦芽糖,一文钱一块,刘使君吃了都说好的麦芽糖!”
旁边卖糕点的也不甘示弱的吆喝,“桂花饴!好吃的桂花饴欸!”
看到有人凑过去询问,卖糕点的年轻人就大笑着问道。
“客来几块?昔日刘使君就是吃了我这糕点,才顿感文思泉涌,说出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这种佳句的。”
另一边的街角,竹扁担在货郎肩头压出深痕,木桶里凝结的糖稀泛着琥珀光,引得几个孩童攥着铜板围上来。
可刚出锅的炊饼摊腾起白雾,焦香混着葱花香直往鼻子里钻,孩子们又举着铜板转身跑去。
卖炊饼的妇人掀开草垫,金黄酥脆的饼面还滋滋冒油,她笑着用袖口擦汗。
“慢些慢些,刘使君亲传的刘氏烧饼灶里还烤着二十个!够大家吃。”
突然,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戴着帷帽的贵妇人乘牛车经过,车厢垂着的锦绣帘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头描金妆奁。
路边卖铜镜的小贩立刻挺直腰板,举起手中菱花镜高声吆喝。
“照面如临水,磨得比长安未央宫的琉璃瓦还亮!”
贵妇人的侍女探出头来,与小贩讨价还价间,一枚五铢钱 “当啷” 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等到暮色渐浓时,西市才渐渐歇业。一行人又去了东城名为樊楼的酒肆,外面的灯笼次第亮起,醉汉们扯着嗓子唱着楚地歌谣,还有一名用轻纱遮面的女乐师抱着琵琶弹奏。
这副盛世之景让刘协浑身都在颤抖,“苟……苟四,李信,你们说我是在做梦么?”
苟四先给身边迎了上来的掌柜元锦儿打了个招呼,这才哭笑不得的回道。
“启禀公子,你也莫要太惊讶,庐江像这么繁华的地方目前只有这一处。”
“以前也没这么多商贾与游人,这不我家大哥在不久前成了扬州牧么,那些人就蜂拥而至,想要来此立业。”
“这城池一日一个变化,等你待段时间就明白了。”
刘协点了点头,感觉有些失态的他深吸一口气后重新保持着镇定,可很快就再次破功。
在尝过樊楼用秘制香料做的多道美味炒菜之后,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一边捧着陶碗往嘴里划拉大米饭,一边往嘴里夹菜,只感觉以前都白活了,吃的都是什么猪食。
他身边的李肃更加不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和傻子一样边吃边哭,完全看不出是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包厢里的苟四等人看到李肃的囧样后没有大笑,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李兄弟,慢点吃。好日子还在后头嘞,只要在我家大哥麾下用心做事,什么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