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那里是十万火急,孟益到了蓟县之后,只停留了短短十数日,待得兵甲、弓弩、粮草辎重,以及各地征发的民夫到位以后,在十月初五左右,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在大军祭旗出征的那天,一直称病不出的刘备带着关羽、张飞、方源等部下略作伪装,躲在两侧的道路观看。
说实话,刘备是有些失望的。在他看来,走在最前面的从上京洛阳而来的数千精骑,真还不如公孙瓒身后那三百在边境厮杀出来的勇士。
虽然身上的着装略显寒酸,甲胄也不如对方那般光鲜亮丽,更谈不上什么威武雄壮,可身上那股子如实质般的血腥气,又或者说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公孙瓒的人马走在第二梯队,也就是中间,可给刘备的感觉,他们才像是这支队伍的主角一般。
刘备知道,眼下这几百骑全员身着银甲,骑着一水白马的队伍还籍籍无名,可在不久之后,或者是遥远的将来,他们会有一个响彻整个大汉的名号,白马义从。
此时的他左顾右盼,希望能从人堆里找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果没有出差错,赵云应该已经投身军旅了。
之前派去常山的小弟回复,赵云已经离开家乡,随着一位用枪的高手云游四方。
没能截胡成功的刘备有些惋惜,他也不知道赵云是啥时候加入的白马义从,只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他自己短则月余,长则两月就要离开幽州,前往冀州、青州、徐州等地平黄巾,挣军功了。
刘备之后会苟起来,没有兴趣参加关东群雄讨董的作秀。而且已经与公孙瓒交恶,人家绝无可能再放赵云离开。
如果此次一错过,很可能就是一生。
赵云极有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部下,这是绝对不行的。
刘备可不想有朝一日,在战场上出现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小将,指着他骂大耳贼,然后勇不可当的杀至三军阵前,欲将他杀之而后快。
跟着刘备的众人在来之前都看过赵云的画像,东西是从常山真定县,一位与赵云同村,见过他的画匠手上买的,拢共花了一百文钱。
可惜所有人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寻找,也不曾看到相似的人出现在有过的阵列里。
张飞挠了挠头,“大哥,没见那什么应梦的白袍小将,是不是你当时喝迷糊,做的一个荒唐梦啊。”
刘备语气幽幽的回了句,“那你给我解释下,为什么薛谦去真定找到了赵云,还带回了那幅画像。”
张飞听完有些傻眼,是啊,他大哥又没去过真定,怎么知道那有个叫赵云的少年人呢,这事是有些玄乎。
“可是大哥,兄弟们全都睁大眼睛找了啊,就是没见人,会不会是缘分未到。”
“俺听那些说书的讲,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真要是你的人,谁也抢不走的。大家也站了挺久的,今日正好不用操练,要不去吃几杯水酒?!”
看到刘备有些闷闷不乐,方源捋了捋胡须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是飞龙入梦,那贤臣良将自会来投,主公勿忧。”
来投个鬼啊,刘备对这事已经不抱期望了,他依靠着对历史的先知,想要谋到赵云这等一流武将。为此不惜编了一个飞龙入梦,白袍小将助他建功立业的小故事。
就是为了让赵云的到来显得很合理,再给自己披一层玄而又玄的天命外衣。
因为队伍里像关羽一样的忠君爱国之辈不在少数,眼下就算不能表明反意,也得做这些人的思想工作了,要不然这个草台班子以后绝对要为此事闹别扭。
你看你们大哥姓刘,又有天命在身。如果汉室衰弱,群雄并起争霸,民不聊生,那这天下之主的位子,是不是可以换我来坐。
天冷了,你们是不是可以给大哥加一件衣服。
当然,我刘备,刘玄德一定是忠君爱国的,一定是不想当这个皇帝的,是你们这群做兄弟,做臣子的在逼我,我才不得不黄袍加身,君临天下的。
想要做到这点,刘备觉得现在就得把这群莽汉往那条路上引,到时候让他们自发去做。
都穿越了,还穿成了刘备,谁会老老实实的当个忠臣良将啊。
玩得就是造反,玩得就是争霸,平天下、收谋士,聚武将,睡美人的剧本。
哪怕成了汉献帝,这反也必须得造,这王朝末世,这烂透的江山,必须再犁一遍,否则怎么在以后当昏君,广开后宫,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看了一眼远去的军伍,刘备轻叹一声,“走,进城,喝酒,今日许你们一天假,不醉不归。”
“嘿嘿嘿,还是大哥懂兄弟们。喝酒喝酒,今日必须喝个痛快。”
看着张飞和二虎、二牛等一群黑壮汉子傻乐,让刘备对自己队伍的整体颜值感到担忧。
也就自己、关羽和方源三人生得相貌堂堂,其余人么……,真的一言难尽。
以前刘备还是有人提亲的,可自从和这群黑厮混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媒婆敢上门了。
刘备的大部分兄弟不管品性如何,反正都是凶神恶煞的相貌,又个个膀宽腰圆,身形壮硕。
每到炎热的夏天,这些混蛋都不穿上衣,上半身赤条条地拿着木棍、木棒、木叉操演军阵,忒得吓人。
就是对刘备有意思的本村或者邻村姑娘,一想到家里每天进进出出一堆煞星,都吓得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爱情的种子还没有萌芽,就被女方单方面给摁灭了。
这不都二十八了,换成同村或者邻村的同龄人,娃都抱了五六个了。
倒也不是真的没有女人缘,有不少家贫的都想将自家女儿嫁给刘备这个有本事的人。
很可惜刘备看不上,倒不是嫌弃对方家世,他自己原本就是落魄的寒门,其实要没有宗族帮衬,可能与那些无立锥之地,只能给人种地帮工的黔首们无异。
加上他来自后世,没有那么重的等级观念,并不排斥与普通农户家结亲。
就是单纯的没瞧上,好颜色的姑娘都许了城里的人家,剩下那些歪瓜裂枣的,刘备当然不可能要了,收通房丫鬟的打算都没有。
这也不合适啊,兄弟们都单着呢,大家聚在一起,是以建功立业,马上封侯为目标的。
自己一个当大哥的先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让其余人怎么想,队伍接下来又该咋带。
在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之前,别说女人,就是路上的母牛、母羊、母鸡,刘备都懒得看一眼。
刘备对自己要求严格,洁身自好,但对兄弟要求还是比较宽松的。
兄弟里面如果有人有那方面的需求,刘备也不拦着,只要不祸祸良家妇女,不欺男霸女,无论去城里的勾栏、青楼、暗娼门子、或者是某个愿意与其欢好的寡妇门前,一概不管。
给这些黑厮的钱,后来刘备发现,他们大多数也都消耗在了那些风尘女子的肚皮上,无一人去欺负普通百姓。
所以之后的几年,只要不影响正常训练,一般来说,对兄弟们的寻花问柳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一行二十人给城东的酒肆包圆了,乐得店家合不拢嘴。
“刘司马身体可还安康,一段时日未见,真是想煞老朽了。”
刘备轻笑着摇了摇头,“老黄,你这不是想我了,而是想钱了吧。”
“接着。”刘备从袖子里缝着的口袋里掏出两吊铜钱扔了过去,“今天出门急,就带了这两吊,剩下的酒钱和菜钱明日一早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管在这州城刘某人名声再如何狼藉,却是不会短你一枚铜钱的。”
老黄接过钱迅速揣进了袖子,示意跑堂的伙计赶紧给刘备带来的人温酒,上羊肉。
“刘司马这是哪里话,您是何等英雄我是晓得的。些许流言蜚语罢了,小老儿从未放在心上过。”
“至于剩下的铜钱,您也不必急着给,按老规矩每月月底结一次就行。”
“老朽家就在范阳,知道郎君是何等样的英雄人物,这里的蠢蛋有眼不识真英雄罢了。”
说到这里黄兴叹了一口气,“唉,但也请贵人谅解则个。”
“上次贼寇破城,这里死了不少人嘞。本地人死伤惨重,无一日不盼着朝廷为他们死去的家人报仇,对张纯、张举那群汉贼,以及丘力居等在此烧杀抢掠,淫人妻女的恶徒们施以极刑。”
“故此他们才对孟将军夹道欢迎,对因病没有参加战事的您嗤之以鼻,恶言中伤。”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都不中用了。唯独这双招子还亮堂着,认得出好赖人。”
“您不是流言中说的那种胆小如鼠的怯战之人,也不是那种鱼肉百姓、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恶徒,更不是居心叵测、养寇自重、心怀不轨,想要造反的反贼。”
除了仍然在笑着听的刘备,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方源,其他包括关羽、张飞在内的兄弟们脸色全都黑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砰。张飞一拳将面前的桌子打穿,眼睛冒火的站了起来,“没完没了还,那个公孙瓒是不是有病,一直中伤我家大哥,有意思么?!”
“二虎、二牛,陪三哥回去取马,趁大军没有走远,我们上去取了那个小人狗头,这口气我咽不下。”
“好,三哥,俺陪你去。”
“俺也去,弄死公孙瓒这个小人。枉大哥念昔日的恩情,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结果换来的却是这般污蔑。”
“就是就是,之前还白送了那家伙好多粮食嘞,可惜了啊,还不如拿去喂狗。”
刘备猛拍桌子,“他娘的全都给我坐下,不然回去一人一顿板子。”
“我才是被中伤的那个,我都不气,你们气什么。”
“现在我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生事的。要撒泼打滚,立刻滚回营寨,不要在州城给我丢人。”
“现在,立刻给我道歉,赔钱,听到没有,不然立刻滚蛋。”
张飞气得扭过了头,但很快就被关羽给摁着坐下了。
“二虎、二牛、黑娃你们三个刺头不要带头挑事,全都给我坐下。”
被点名的三人闷闷不乐地坐下,他们还是很怕关羽这个铁面无私的二哥的。
压住众人后,关羽连忙起身朝老板抱拳行礼,并从袖子里掏出几十枚铜钱放在吓坏了的小二手心里。
“店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兄弟们一时激愤,给您带来困扰,真是不应该,还望海涵。”
黄兴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苦笑道,“贵人折煞老朽了,当不得您一礼。而且一张木桌而已,坏就坏了,值不了这些钱。”
刘备轻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黄兴地肩膀安慰他,“老黄,你这不收,以后我可没脸再来喝酒了。明日让人结清酒钱,我可就去别家了啊。”
“别别别,小老儿收还不行么。”黄兴麻利的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钱,并抬脚踹了他一下,“小雀儿,还不去给各位贵客上酒菜,发啥呆嘞。”
“诶诶,好的,掌柜。”名为小雀儿的半大小孩连忙点头。随后跑向了后厨。
店里除了刘备这群人,在角落里还坐着一老一少,两人都用布包裹着一杆长枪,少年之前背对着众人吃肉并未回头。
等到冲突结束时,这才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刘备。主要是原本他还以为又是一群恶霸欺压良善的戏码,这一路上见得太多了。
恃强凌弱,在哪里都是屡见不鲜的。
原本打算吃饱了动手的,结果乱子却平息了。
而且从刚才进来这群军汉口中听到,他与师父想要投的白马义从之主公孙瓒,似乎也并非是想象中的英雄豪杰呐。
于是少年回头看了眼后小声的说道,“师父,你那旧识骗人呐,如果骑都尉公孙瓒真是一个在背后中伤别人的小人,那这白马义从不投也罢。”
老者冷哼一声,“休得胡言,而且莫要听别人道听途说,真相如何,犹未可知,现在下定论太早了。”
少年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刚才回头那一瞥,让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源呆若木鸡,半晌之后才被刘备拍醒。
看着欲起身离开的那一老一少,急得抓住刘备的手高喊道,“主公!飞龙入梦灵验了!”
“赵……,赵云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