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村西头刘家一户婶子,跟刘一水沾亲,本家也姓王。
王氏笑笑,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小六宋春生。
“咱们村的娃娃,我看各个都长得好,听说王婶您家的毛娃来年也要去镇里读书啦?”
一听人说起自己的小孙儿,刘家王氏顿时喜上眉梢:“可不么!”
“哎呀,你是不知!我这个孙儿从小就机灵,只跟着二牛学了两天那什么百...千字来着?”
宋小麦捂嘴一笑:“王阿奶,千字文!”
刘家王氏一拍脑门:“对对!”
“就那个千字文!”
“我那孙儿就跟村长家二牛学了两天,就记了好些个字,都会写自己名儿了呢!”
“他爷一瞅,心就跟猫挠似的,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决定要给毛娃送镇里读书去!”
王氏道:“您家毛娃打小就机灵,这一去上学,说不得要不了几年就给您家改换门庭了!”
大过年的谁都想讨个吉利话,王氏这话一出,听的王婶哈哈直乐。
宋小麦兄妹几个对视一眼,齐齐低头笑开。
他们这娘啊,真是越发能耐了,一两句话就给太极打了出去。
王婶倒没注意,明明自个夸人家孩子,人家反给自家夸上了天。
心里只想着孙儿读书改换门庭的美事。
只不过,这供一个娃娃读书可不是容易的...心头忽的一顿。
“大山家的,您家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雇人的活计,可别忘了老婆子一家!”
“咱俩同姓,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刘家王氏垂眉低眼,咯咯乐道:“既是一家人,有了好事可得想着点婶儿!”
“婶儿那本就一大家子,如今又多了上学的孙儿,今后日子可就越发紧凑了!”
听得这话,王氏还来不及回应,旁边路人有那耳尖的妇人已忍不住开口:“我说王婶子,您本家是小河镇那边来的吧,人家大山家的可跟你隔了几条河几座山呐!你这大过年的攀亲也不是这么攀的吧!”
“哈哈哈...”
妇人话落,惹得路上行人跟着哈哈笑开。
若说换个人,兴许还真得为这扫兴话闷上一闷,这刘家王氏也是个妙人,非但不为妇人的话生气,反倒面上添了两分得意。
“管他隔了几条河几座山,你想攀这个亲还没得攀呢!”
瞧那神气的,活似真跟王氏有什么亲了般。
宋小麦几个见此,忙都噤了声,可不敢偏帮哪头。
“大伙可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就一穷山沟沟出来的粗苯妇人,嫁来宋家村这么些年,没少得大家帮衬。”
“能遇上咱们村的乡亲们,才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说什么别人来攀我的亲,分明是我攀了大伙才是!”
这话说得好!
宋家兄妹几个心里当即为娘拍手。
也是此刻,许多人才发现,以前不爱出门跟人闲话的王氏,竟还是个能言善道的!
瞧瞧人家说的话,不单两头都不得罪,还听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难怪呢!
难怪人家养出的几个孩子个顶个的出色!
这一发现,原先不常与王氏走动的妇人都忍不住亲近了几分,免不了靠近了些,一群人一时聊的火热。
离大伙不远的后方,马氏孙氏妯娌俩不知何时走到了一起,俩人原还嘀嘀咕咕说着话,此刻听到前方大伙对着王氏一顿彩虹屁,孙氏面上不显,马氏的白眼就差翻到天灵盖上。
“野猴儿照镜子,得意个什么啊?”
“不就在山里翻出个金疙瘩,真当自家的了?”
一双粗黑的眉毛横竖不是,马氏撇嘴,“呸”的吐出老大一口浓痰。
孙氏走在旁边默不作声,就是那痰好巧不巧落在她脚跟前,惹得心头一阵恶心。
“大嫂不知,弟妹一家可不单是发现了山薯,前些日子家里雇了好些媳妇在家做活。”
“一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听说,那些媳妇婶子的最后没少拿钱。”
孙氏温声道:“我估摸着,跟山薯也有关系。”
“前段日子村里些个爷们汉子的都被请了家去,那山薯一车一车的往回送,却没见往外出的,你说,会不会就是雇人用那山薯做什么东西?”
要不说妯娌俩一个明里横,一个暗里坏呢。
马氏顶多嘴里骂骂咧咧几句,孙氏闷不吭哈的一句爆俩雷。
“一个寡妇,成天让一群汉子进进出出,也不害臊!”
“瞧那窑姐儿似的做派,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不是后门专给哪家野汉子留着!”
“男人才死了几年啊,瞧那一脸笑的春光满面的,给谁看呢?”
“老宋家的脸都得给她败光了!”
马氏看不到的角度,孙氏勾唇冷笑。
那阵子隔壁成日闹哄哄的,她本想偷摸看一眼,结果才从梯子爬上来,就被自家养了几年的白眼狼发现了。
虽不知对方说没说给一家人,反正她是没脸再偷看了。
但越看不着,心头越像猫挠似的,最后听到那些雇来的小媳妇老婶子的分了几百个大钱,她是气的一晚上没睡着。
一家子吃里扒外黑心肝东西...有点好事不想着自家几房,恨不得嚷嚷全世上人都知道!
妯娌俩身后,跟着的自是俩人各自爷们几个。
宋大海宋大田兄弟俩见面打了个招呼,俩人虽是亲兄弟,但性格原因,处在一起了也没什么话,只搭着伴沉默走着,除了宋大田还牵着自家大儿宋来宝外,俩人其余子女都跟在身后。
宋长乐揣着袖子冷的嗖嗖的,眼看坟地还有段距离,要不是被爹娘提着鞋子撵出门,他是真不愿意这会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冷不说,还那么远,来来回回就得大半个时辰。
宋长宁也好不到哪去。
俩人今日都穿了一身七成新的棉衣,这还是前年做的新衣,每年只道过年或者出门探亲那两天才被允许穿。
俩人都是男娃,个头窜的快,新衣放了两年,料子倒还鲜活,就是衣褂裤腿都短了半截。
越往南走,山风越大,顺着露出的风口咻咻往里刮。
俩人冻的直吸溜鼻涕,都不禁艳羡的看了一眼前头跟在爹不远处的大哥二哥来。
大哥小妹就不说了,一个有丈母娘疼,一个有爹娘宠,瞧那一水的新衣,咋看咋暖和。
但是二哥也穿崭新一身,兄弟俩立马就眼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