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父亲千恩万谢地接过孙思邈开的药方,正要转身去附近的村落药铺抓药,渡口那边却忽然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快来人啊!张大胆……张大胆他……他不行了!”
“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好端端的就……”
几声凄厉的叫喊之后,便是人群的惊呼和哭喊,还夹杂着一些妇人孩子被吓到的尖叫声。
孙思邈和苟尚峰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渡口边那几艘停泊的货船附近,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大圈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人群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船夫模样的汉子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什么东西从船上抬下来,放到岸边的空地上。
【不会吧?!又来?!我这乌鸦嘴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渡口风水不好,犯了太岁?还是说我这主角光环,其实是“死神来了”同款?!】
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感觉自己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这渭水渡口简直就是个事故多发地段。
孙思邈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刚刚才救治了一个突发瘾疹的小女孩,还没等喘口气,这边又出了人命,他行医一生,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如此短时间内接连遇到急症,也实属罕见。
“走,去看看。” 孙思邈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再叮嘱那年轻父亲什么,提起药箱,便朝着人群骚动的方向快步走去。
苟尚峰也赶紧跟上。
他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再掺和这种麻烦事,但孙思邈都去了,他这个劣徒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最里面。
只见岸边的空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船夫或脚夫。
他双目圆睁,口唇青紫,面容扭曲,似乎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胸腹之间没有任何起伏,颈动脉也早已停止了搏动。
旁边跪着几个同样是船夫打扮的汉子,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则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着什么。
【瞳孔散大固定,口唇紫绀,呼吸心跳停止……这是差不多死透了】苟尚峰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初步判断。
孙思邈走到那汉子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接着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最后还解开他胸前的衣襟,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胸腹。
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奇怪……”孙思邈喃喃自语,“此人并无明显外伤,亦无中毒之象,何以猝然暴毙?”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旁边那几个哭天抢地的船夫,沉声问道:“此人发病前,可有何异常?比如胸痛、气短、或是与人争执、过度劳累?”
“老人家,”一个年纪稍长的船夫声音嘶哑地回答,“张大胆他身体一向硬朗得很!今儿个早上还跟我们一起卸货,扛了好几百斤的麻袋,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午后他说有点犯困,就在船舱里眯了一会儿,谁知道我们再去叫他,他就这样了。”
“午后犯困?在船舱里眯了一会儿?”孙思邈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苟尚峰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身体硬朗的壮年男性,没有明显外伤和中毒迹象,午睡后突然死亡,这死因也太蹊跷了吧】
【难道是突发性心源性猝死?比如恶性心律失常?或者急性脑血管意外?但之前也没说有什么不舒服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孙思邈却忽然又蹲下身,凑近那死去汉子的口鼻,极其仔细地嗅了嗅。然后,他又伸出手,在那汉子青紫的嘴唇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苟尚峰看得有些不解。
就在这时,孙思邈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霍然起身,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不好!” 他失声低呼,声音都有些变调,“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疏散人群!所有人立刻离开这艘船的百步之内!快!!!”
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极度恐慌的警告,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苟尚峰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就想捂住自己的口鼻。
那几个原本还在哭泣的船夫,也被孙思邈这反常的举动和语气吓得不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黑脸船夫壮着胆子问道。
孙思邈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指着那具尸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此人并非寻常病故!他口鼻之中,隐隐有细微的黑色粉末,而且他嘴唇和指甲的颜色青紫之中带着不正常的樱桃红色。”
【黑色粉末?!樱桃红色?!】
苟尚峰听到这两个关键词,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想起来了!
他在现代法医学的选修课上,曾经学到过一种极其凶险、也极其隐蔽的急性中毒——一氧化碳中毒!
在密闭不通风的环境下,如果燃烧不充分,就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
人体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会导致组织缺氧,严重者可在短时间内昏迷甚至死亡,而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体征之一,就是皮肤黏膜呈现出特征性的“樱桃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