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尚峰心里七上八下地走到孙思邈面前。刚才施粥时近距离目睹的那些贫病交加的景象,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心里也堵得慌。
“孙郎中,您叫我?”
孙思邈刚刚给一个病人处理完一处流脓的疮口(用的似乎是某种草药捣碎后外敷,看得苟尚峰眼皮直跳,心里默念了八百遍无菌原则),他直起身,用一块半旧的布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苟尚峰。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苟尚峰刚才那点复杂的心绪,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身上沾染的粥渍和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或许还有一丝惊魂未定?
老郎中没说什么,只是朝着院子另一边、一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那边几个棚子底下,躺着或坐着几个病人,大多是老年人,正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 孙思邈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那边。仔细看看那几个咳得最厉害的,留意他们的呼吸是快是慢、是深是浅、喉咙里有无痰鸣声,咳出来的痰是什么颜色、是清是稠、里头可带了血丝。”
他又补充了一句:“莫要离得太近,也莫要打搅他们。就在旁边看着、听着。一炷香之后,回来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苟尚峰一愣。
不让他干杂活了?
改成观察病人?
这倒算是专业对口了。
但他心里也有些发怵。
那些病人咳得那么厉害,天知道是什么病?
万一是肺结核之类的烈性传染病怎么办?
【这老头不会是想让我染上点什么,然后好就近观察治疗吧?!】他忍不住恶意揣测。
但他没得选。
孙思邈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是,孙郎中。” 苟尚峰硬着头皮应下,朝着那个咳嗽声最密集的角落,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他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站在一个棚子的柱子旁边,开始了他的观察员工作。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内心的恐惧和对恶劣环境的不适感,集中精神,运用起他在现代医院里学到的、最基本的临床观察技能。
呼吸频率……他默数着其中一个老者胸廓起伏的次数,很快估算出大约在每分钟25次以上,明显偏快,而且看起来很费力,有点气促。
呼吸深度,看起来偏浅快。
痰鸣声,确实能听到几个人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痰声。
咳嗽,咳声大多是深咳,听起来很沉闷,带着痰音。
痰液,他努力想看清那些病人咳吐在地上或者破布上的痰液颜色和性状。大部分是黄色的浓痰,黏稠不易咳出。其中一个病人咳得特别厉害,苟尚峰甚至看到他吐出的痰里,似乎真的夹杂着几缕鲜红的血丝。
【发热、咳嗽、浓痰、气促、甚至咯血,这症状放现代高度怀疑是重症肺炎或者肺结核啊】苟尚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离这些移动传染源更近了一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这些病人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他们用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空,心里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在现代,这些人或许可以通过抗生素、氧疗、化痰药物得到有效治疗。
即使是肺结核,也有规范的抗痨方案。
可是在这里,他们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孙思邈那套他看不懂的草药方子,以及自身的抵抗力。
这对比太过鲜明,也太过残酷。
不知不觉间,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苟尚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观察结果,深吸一口气,走回到孙思邈身边。
孙思邈此时正在给一个腿部溃烂的病人换药。他看到苟尚峰回来,头也不抬地问道:“如何?看到了什么?”
苟尚峰定了定神,努力用简洁、客观的语言汇报:“回孙郎中,小子方才观察了五位咳嗽的病人。他们大多呼吸急促,约莫每分钟二十五次以上,呼吸偏浅。四人喉间有痰鸣。咳声多沉重。痰色多为黄稠,其中一位似带有血丝。”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孙思邈,不知道自己这番观察算不算合格。
孙思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了苟尚峰一眼。
“嗯,”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呼吸促,痰黄稠,乃肺热壅盛之兆。痰中带血,则热邪更甚,已伤及肺络。”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给那个腿部溃烂的病人包扎好伤口,然后站起身,对苟尚峰道:“既然你看得还算仔细,便随老朽过来。看看老朽是如何用针、用药,来调理此等肺热咳喘之症。” 他指了指刚才那几个咳嗽的病人,“看好了,莫要再像昨日那般,只知皮毛,不明所以。”
说着,他便拿起药箱,朝着那几个病人走去。
苟尚峰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跟上。
要看孙思邈亲自诊治这些重症病人了?
还要学习他如何用针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