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及腰的篱笆阻隔了外界和屋子,稍微高一点的人直接就可以迈进去,就算是凰羽也能轻松的迈进来,院子里也没有看到有鸡鸭狗,不是挡住这些牲畜的,也不知道围这一圈篱笆有什么用。
凰羽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家,也都这样,大概是这里的风俗。只不过在看向旁边的时候,凰羽的余光扫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和围栏差不多高,边缘是圆弧状的,像一口大缸,又比大缸要亮,因为被大黑门挡住了,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
老汉拿着黄铜钥匙手哆哆嗦嗦的开门,漆黑的大门打开,凰羽才看清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口偌大的棺材,贴着黑色的大门摆放着,真好能打开门降降走过去,一个不注意步子迈大了就会开门撞上这口棺材。
刚才站在外面只看见了棺材的一角,凰羽还以为是柜子鱼缸什么的,谁知道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哪家的棺材四个角会做成半圆的,远处看去就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水缸,真是罕见。要不是上面写着奠字,一眼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棺材。
“这……”凰羽疑惑的看向翠翠。“不好意思,无意叨扰了。这是你们的风俗吗?把棺材做成这样摆在门口?”
翠翠将手放在棺材上,目光呆滞,定定的看着棺材,淡淡道:“是我的棺材。”
还没等凰羽惊讶,哐当!身后的大铁门被老汉用力关上,凰羽眉头一皱,下意识在手中幻化出一把长刀。
说完,翠翠好像没听到关门声一样,抬起头,朝着凰羽笑了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只是一个动作,并没有让人感到安心,“没事的,别怕,我爹娘总以为我死了,想送我走,就把棺材搁到门口,想让我走进来就躺进去。我这不是没死嘛,他们年龄大了,脑子不好用了,你别见怪。”
“好、好、”凰羽点头,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后退着不敢靠近棺材,手中的长刀藏在身后。
她其实在观察,这棺材总给她一种不祥的感觉,她并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事,但是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邪恶的气息,和她身上的神气想冲撞,但她把神力几乎完全收敛,怎么看也看不出棺材有什么异样。
凰羽想等到晚上开了天眼再出来一探究竟。
老汉看到棺材也没什么表情,他径直往里走,用手中的钥匙开里面的门。
凰羽趁着翠翠也转过身,用手触碰了一下那副黑色的棺板,就感觉到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和周身的冷风不同,手下的寒意是直达心底的冰冷,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东西,反而让人联想到冥界的地狱寒冰。
凰羽赶快把指尖收回,用拇指搓了搓,发现指尖出现了一抹丹红。
放在鼻下闻了闻,凰羽放下心来,不是血,是朱砂的味道。
这口棺材通体光滑漆黑,肉眼根本看不出来上面有朱砂。况且,刚才翠翠也摸了棺材,凰羽看过,她的手上也没有出现朱砂。
在人界的传说中,朱砂驱鬼,翠翠碰到了却没事……这不是迷信,朱砂在神界是有朱砂使者的,专门驱赶来自冥界黄泉走迷路的小鬼,也是有点作用的。
凰羽思考这,突然看到走在前面的翠翠提起裙子大跨了一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地上必须高抬腿才能过去。
但是在凰羽看来,那里空荡荡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一切都落在房顶上的乌鸦眼中。
冥淇眯着眼扫视了一遍,一双凛冽的眼睛,落在了大棺材上面。
他看到的景象和凰羽眼中的完全不一样。
棺材是黑色的,但远比凰羽看到的丰富多了。棺材其实并不是黑色的,那是一口涂满了血红色朱砂的棺材,摆在院子里,从高处往下看,就是一口血盆大口,吞噬着整个院子甚至整座村子的活人气息。
棺材头上捆着一束飞禽毛羽,涂成了五彩斑斓的模样,直直的插着,风吹过都没有分毫飘动,很明显不是人间的东西。
刚才凰羽手上碰到的朱砂,就离五彩斑斓的羽毛不远。
下葬的物件大都以黑白为主,有哪家下葬捆这么个五彩斑斓的东西?
冥淇疑惑的歪歪头。
在凰羽眼里,这个院子里只有三个人,但在冥淇眼里,人数要翻了三倍。冥界的主人,自然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的,更何况这些“人”算起来还是他的子民。只不过这些“子民”看起来不是那么正常。
这些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脸色苍白的不像活人,像是一尊尊纸做的塑像一样,冷漠阴森。
站在棺材前面的两个童子脸上有点活人的模样,但是整张脸都长满了眼珠子,冥琪看见就恶心。
整个院子里都是黄纸,和翠翠篮子里的黄纸一模一样。这个翠翠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个老人围绕着棺材撒黄纸,漫天飞舞的纸像是一场黄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老人的动作移动,他们的眼珠子是不会动的,所有人的脖子随着老人转,仿佛都被她的黄纸雨“传染”了,周围一片寂静,死寂死寂的沉静。他们本就不是人,连呼吸都没有,不动作的时候更像是死了一样。
老人似乎感应到冥淇的目光,她缓缓的转过身,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
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顶上站着的乌鸦。
那些人也全部抬起头来,两个童子几十双眼睛也死死的盯着乌鸦,像是想用眼神在他脸上扎几个窟窿似的,让人后心一阵发凉。
冥淇假装歪了歪头,簌的一下飞走了。
在他身后,依然能感觉得到一双双黑眼珠子紧盯着他。
这些人有古怪,冥淇不敢再以乌鸦的形态飞过去,但他必须要回去,去保护凰羽,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名正言顺的住进老汉的屋子。
老汉拿着钥匙开门,没想到开了一层铁门紧接着还有一层木门。
老汉敲了敲,喊道:“老婆子,开门,俺回来了。”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里面的人用苍老的声音说:“哎?是谁啊?”
老汉又说了一遍,“是俺,你老伴。”
“好,你等等。”
屋里响起鞋的拖沓声,时而又咳嗽几声。
突然,碰!的一声。
哗啦啦——
锅碗瓢盆摔到地上的声音。
“你慢点。”老汉在外面焦急的提醒道,“先把灯点着,慢点慢点。别着急,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我不会也走的。”
又是一阵翻找的声音,紧接着,屋里闪出豆大盈黄的灯光,老佝偻的背影映照在窗户上。
“给她说了晚上就点灯点灯,偏不听。”老汉嘴里念叨着。
凰羽看看二楼满满的灯光,若有所思。
钥匙碰撞木门的声音,门开了。
老人从灰黄的房间走出来,皱纹使她的脸像树皮一样粗糙。她躬着腰,手里拄着根拐杖。
看起来比老汉要老了十岁。
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满脸是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用发黄的眼珠子看着老汉。
她似乎不知道疼痛,说话有点有气无力的,“回来了啊,外面下雪没??”
老汉看见老伴头上的血,手脚慌乱的撕了一块衣裳给她捂着,“哎呀呀,你怎么又搞成这样样子,俺不是给你说了,天黑点灯天黑点灯,你这要是摔断了腿,看病的钱都能买好几篮子蜡烛了!”
老婆婆动了动眼珠子,低着头挨训,没说话。
“别堵在门口,进去再说。”老汉架着老婆婆往里走,老婆婆抬起头,突然双眼放光的看着老汉身后的翠翠。
她明显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翠翠吓到了,嘴张合了许久,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眶很快就湿了。
“你是谁?是不是翠翠?是不是?翠翠?你是翠翠,对不对?翠翠!俺的儿啊!俺的翠翠!”
她慢慢地捂住嘴哭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老汉朝翠翠扑了过去。
翠翠快走两步接住老婆婆,哄道:“娘,我是翠翠,我是翠翠。你先起来。”
老婆婆把她抱得紧紧地,像怕她又凭空消失似的,“苟翠翠,俺的翠翠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娘想你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她情绪激动,几度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边哭边咳起来,不断地干呕。
翠翠很有耐心的拍着老婆婆的背,“没事没事娘,我一直都在,别哭了啊,对眼睛不好,咱起来,来。”
凰羽没想到翠翠还能对老婆婆怎么好,和对老汉完全不一样。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怎么差别这么大?
老婆婆拽着翠翠的袖子不放,边擦着眼泪边说着:“好,好,起来,娘高兴啊,翠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那里吗?你怎么回来了!”
老婆婆突然变了脸,像毒蛇一样尖叫起来,拽着翠翠的头发一瘸一拐的往棺材走,嘴里不停念叨着:
“不对,你不应该在这,不应该在这!你回去,你去!”
老汉赶快来拦,捂着老婆婆的眼睛让翠翠躲到屋里去。
“没有没有,没回来,咱姑娘没了,没了,她没回来。”老汉抱着老婆婆说道。
“她不该回来,她不该回来,她去棺材,去那里,找个人家嫁了,在地底下也有个人陪她。俺的翠翠啊!俺可怜的孩子啊!”老婆婆哭了起来,声音沙哑,刺耳难听。
这位老人显然有些精神不正常。
翠翠扯了扯凰羽的袖子,让她跟着进屋。
“她这样……没事吗?”凰羽问。
翠翠看着疯癫等的老婆婆,摇摇头,深深的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