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失落。
凰羽默默的,俯下身去,静静地看着小麻雀,轻轻叹出一口气。
直到蹲的脚都麻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这里看了太长时间。
将小麻雀捧入手心,理了理它稀疏的羽毛,还是小小的一只,这些天除了羽毛长了一些,身上还是一点肉也没有。
小小的来,小小的走。
凰羽眼睛有些发酸,在树底下寻来一处小小的松软土地,将它埋好,落叶归根。下辈子不要再做一只小麻雀了,虽然有翅膀,但不自由。
今天一天凰羽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和凰羽想的一样,小脆到底还是没有端来她想吃的糖醋鲫鱼,小姑娘进了寒冰阁就绷不住了,捂着脸哭了起来,最后还是凰羽劝了一会才消停下来。
凰羽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最该难过的,不该是她这个被抛弃的正宫皇后吗?
看到小脆哭泣,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于情于理也应该是她比较难以接受吧。是本身就很冷血还是真的不在乎封淇奥?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一天之后,凰羽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
是心麻木了。
十二月底的天气非常冷,今天天气好,阳光暖洋洋倾泻下来浇在寝殿顶上,将空气都暖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非常寒冷,身体像暖不过来的冰块,内里是冷的,更别想外面是热的了。
在屋里生着火炉还是感觉很冷,像是要冻僵了一样。凰羽决定出去走走,让腿上的血管活动起来。
凰羽让小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寝殿的小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中飞鸟来来回回,飞远又飞近,天空的颜色从浅蓝变成了深蓝,渐渐发出红色的夕阳光芒。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一天就要过去了,小脆中间不放心出来看了几眼,看到凰羽都是一个姿势坐着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借着倒水来和凰羽聊两句,最后发现凰羽真的是在坐着发呆,并没有什么事,也就安心的在一旁收拾了。
凰羽看着一只很像小麻雀的鸟,很早的时候就开始飞来飞去,定睛一眼,它嘴里每次都会叼着一些稻草,飞到一个屋檐下,停一会又会飞出来。半天来来回回几十次,也不嫌累。
夜幕降临,麻雀已经回巢,远方黑色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大鸟来来回回一拨又一拨,她一直盯着,突然想到,天黑了,鸟巢里的小鸟都在等着父母回家,那她在这里,像小鸟一样,在等什么人呢?
最后的答案是,她没有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让她等。
一直等到了晚上天黑,暖阳冷却下来,唯一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了,真座宫殿再次变得冰凉。
小脆给她送了一次晚饭,坚硬的馒头都能在湖上砸一个坑,稀稀拉拉的米汤连一粒完整的米都没有。小脆送来的时候生了火,用炉子温了温,虽然比冰温度高一点,但在大冬天也是很凉。
凰羽现在肚子疼得很,也没有胃口,只让小脆留下了米汤。至于那个馒头,她是在咽不下去。
夜晚,凰羽抱膝依旧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抬头去数天上的星星。
东南方向最明亮的那颗星星不见了,凰羽抬头看着那个黑荡荡位置,没由来的,眼眶红了一下。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觉得委屈,平时觉得没什么的事,这时候就容易一股脑的哭出来。
再加上在最感性的夜晚,凰羽心里的委屈就越发汹涌,眼眶红了红,接着泪水就止不住流了出来。顺着眼角流到鼻梁,划过泪痣和嘴唇,最后离开脸庞,掉落在衣襟上。
一缕咸味从嘴角蔓延,咸的发苦。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孤身一人了,孤孤单单的,没人疼没人爱。她想要爹娘,想要哥哥。别人再怎么好,如何能比得上自己的亲人?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啊。
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甚至不记得他们的祭日是哪天。
她害怕,随着时间过去,她会忘了他们的模样。
凰羽缩了缩双腿,用手臂环住,把自己缩在小小的板凳上,努力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封淇奥这样对她,她明明应该恨他的,为什么恨不起来啊。她尝试着对封淇奥产生恨的情绪,但无果。
凰羽痛恨自己的心不由己,又恨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封淇奥长得很好看,她这么麻木了,有时候被他这么一瞬不离的盯着,心尖都会乱一拍。
每次想到他的眼睛,他发自心底的笑,凰羽就恨不起来。
他是皇帝,必须要三宫六院,他已经给了自己最高的位置,自己没有理由再去讨要他全部的爱。
凰羽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换个说法,就是总是为他找借口。
他已经对自己很有耐心了,她刚醒的那一个月,他经常守在她身边,即使被她指着让他滚都是笑嘻嘻的哄她,好像永远不会生气的样子。
他真的受不了的时候是从哪天开始的呢?
凰羽歪头想了想。
大概是自己把他往外推的那一次吧。是她让他纳风坞为妃,把他让给外人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什么人的心经得起这样伤害。
封淇奥也是普通人,他也想要回应,他受了伤也会痛,哪有人能这么不求回报还又要承受她的排斥和厌恶,一直对自己好的。
他傻一个月也足够反应过来了。
他应该有更好的人陪伴他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帝王,蜕变成一个强大沉稳的男人。
自己又给了他什么?无尽的厌恶,毫不留情的往外推。
他这样报复自己是有理由的。
但是封淇奥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不喜欢他,为什么会为了他争风吃醋,为什么会默许他随意进出寒冰阁,为什么会因为看见他抱着柔妃就哭的站不起来。
道理凰羽都懂,就是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封淇奥,你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下去,你为什么坚持到一半就不要我了。
你这样撩到一半就放手真的很不负责任啊。
凰羽抬头看看院子的大门。黑咕隆咚一片,只有身后的寝殿还点着一盏莹黄色的灯,已经很晚了,下人们都说了,即使没睡,也很少有人舍得点灯了。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的,只有晚上喝了点米汤。如果不是凳子支撑着,她现在可能就晕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吃的,来了人也没用,何必去打扰别人,缓一会就好了。
冷风吹过,凰羽抱着手臂打了个喷嚏。
她在等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心底,在等人。
等那个星星般闪耀的眼睛,来给自己一丝温暖。
终于,还是没等到。
凰羽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双腿,扶着凳子站起来,慢慢走到冰冷的寝殿,吹灭了唯一的烛光。
已经是十二月末,此时的偌大的宫殿冷的像个冰窖。除了风小,可能和外面没有什么去区别了吧。
小脆把最好的被子给她铺在床上,下面一层,上面三层,厚厚的三层被子裹成了一个蝉蛹,小脆说,这样睡着暖和,不漏风。
凰羽走过去,费力掀开被子躺进去,被冰的打了个哆嗦,肚子隐隐开始疼了起来。
她没有脱衣裳,因为被子的温度和外面的冷风也差不多,裹着衣裳还不至于那么冷。
她把自己蜷成一团,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手不热,她只能隔着衣服捂住。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难受的叫了两声,震的小腹又是一股暖流。
安静点,我没吃的。
凰羽在心里说道。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凰羽呆呆的看着窗台撒下来的月光,刚刚逼退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眼泪是咸的,凰羽感觉有些痒,有些腌的上,但她懒得拿手去擦。
手还得拿出来,好不容易暖热的。
她想到了自己舒适的前半生,小时候娇生惯养,长大了也是爹娘哥哥的掌上明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皇宫,真的是一座坟墓。
从前听别人这样说,她还不能理解,现在理解了,好像已经晚了。
凰羽慢慢闭上眼睛,明明没有睡意,冷的手脚冰凉,却不知道怎么没有了意识。
晕过去也好,睡过去也好,不再醒着就是好的。
叶家小姐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一支碧落舞,一把白折扇,不知惊艳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目光。
眼角一滴泪痣,不知道上辈子是谁的一生。
叶家小姐平素所用,都是最高雅的东西,连喝口茶都是用梅花上的雪泡了。他的父亲是当朝左相,母亲是商贾大家,哥哥又才华横溢,年少有为,人们说,叶家小姐这是投对了胎了,这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叶家小姐也是这么认为。
凰羽站在上帝的视角,听着久违的逢迎,感觉恍如隔世。
高贵,美丽,荣华,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在梦里,一切都是好的。
正值春日,万树吐芽,京师繁华,人群熙熙攘攘。
她和哥哥手拉手在路上闲逛,和平时不一样,她的脸上没有面纱,人们第一眼看见她是惊艳,第二眼就是微笑着亲切的打招呼。在梦里,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令人厌恶的贪婪眼神,也没有说不能这样牵手的指指点点,她就这样和哥哥手拉着手,大手包裹着小手,温温暖暖的,永远也不分开。
人们打了招呼之后各忙各的,没有挤成一团让她走不了路。
很好,很舒服。
凰羽好奇的看着各种各样得玩意,脚步轻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像一只撒欢的小黄鹂。指指这个,看看那个,买了很多东西让哥哥抱着,不急,这些都是她的。
梦里的哥哥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羽儿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要,他就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她摇了摇头,说,不要你摘,有人给我摘。
至于给她摘星星的那个人,凰羽没多想,打心底里不想去钻研是谁。
路过糖食店时,凰羽站住脚步不肯走了,她说,哥哥,我肚子疼,想吃糖。
哥哥点点头,微笑着说他去买,让她在树底下等一会,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