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的突然到来,令太子爷颇感意外。
他没想到,性情中人竟是如此的真诚而率性。
举手之劳,只言片语。
作为太子,他也不过就是在朝堂上,为杨素在皇帝面前求了个情而已。
这个情本是顺水推舟去做的,本来也没指望能有什么结果。
在陈柏然看来,动了动嘴皮的事情,并没有花费他什么力气,
实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杨素感恩戴德的地方。
毕竟赦免他性命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然而对于杨素来说,太子在关键时候的应援,却是点滴之情,救命之恩,难以图报。
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行着君臣大礼的杨素,
太子急忙下了车辇,双手搀起了他。
“车骑将军,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众臣群力而已。你言重了。”
“殿下!臣杨素,过去一向以为太子是碌碌无为之君。”
“今日得闻大臣们相传殿下为臣祈命之言,深为敬重。”
“杨素的命,是太子所赐。杨素没齿难忘。”
“素是知恩图报之人,殿下日后若有差遣需要杨素,当不负殿下所托。”
听着杨素热辣辣滚烫的话语,让陈柏然的心头无比震动。
原来,一个细枝末节,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有时候也能为自己带来如此丰硕的收获。
他仿佛突然领悟了朝会之时,为什么皇帝喝令刀斧手将杨素推出殿外,何泉却步履匆匆地离殿而去。
而他路过太子身边时,却又意味深长地递给太子眼神的意义。
何泉当是奉命去给刀斧手刀下留人去的。
皇帝根本就没想杀杨素,就是专门留了余地给太子周旋朝堂的。
拔犀擢象,这人有用!
想到这里,陈柏然挥手退下了身边的随从。
太子令下,几米开外,顿无了人影。
“杨素!” 太子以手前引,两人移步开始并肩前行。
“将军来得正巧。孤其实正有一疑事想请教你呢!”
“孤闻听你曾是权臣宇文护面前的老人,前朝事情颇多知晓。”
“你可知有个叫元雄的人是个什么来历?”
“元雄?殿下问的可是河北元雄?”
“既问元雄,殿下当熟悉少伯下大夫苏威?”
“苏威?孤不熟,杨将军熟?” 太子闻听旋即微微一笑。
“殿下!臣记得今日陛下命我起草的辩佛诏书,令后日辩佛大会主持廷辩的是襄城公何妥。”
“您可知这何妥又是何人?”
“孤倒真的没有关心过。” 陈柏然疑惑着停下了脚步。
“如此,殿下一定也没有听过那句民间的传言:白杨头何妥,青杨巷萧翙。”
“此话怎讲?”
“殿下有所不知,这何妥乃是梁亡前“西州大贾”何细胡的儿子。”
“何细胡当年因经商进入西蜀,曾经侍奉过梁朝武陵王萧纪。”
“因为主管金帛交易,成为巨富。”
“他这儿子自小便满腹经纶,灵巧机敏。名闻当世。”
“因他住在白杨头,曾与家住青杨巷的兰陵人萧翙 ,并称当世隽才。”
“江陵沦陷后,何妥被陛下收拢。因其口舌善辩,文采飞扬,故而特别器重他,所以命他为太学博士。”
“这大周朝堂里,唯一能与之针锋相对、实力相当者,唯有少伯下大夫苏威。”
“哦?”
“可朝堂上,孤似乎从没有见过他。”太子不解地侧了侧头。
“殿下,这苏威不是别人,便是陛下最厌恶的权臣宇文护的女婿。”
“此人自恃才高,一向性格孤傲。”
“虽然当年宇文护为了笼络人才,将他的爱女新兴公主嫁给了他。”
“可他看不惯老丈人的专权跋扈,恐怕灾祸连累自己。”
“故而带着公主和妾室躲进了深山,常隐居山寺,以读书为乐。”
“陛下继承大统之后,他一直称病辞官不做,坚决不受诏入仕,躲着朝堂。”
“他有个一心钟爱的堂妹,嫁给的便是这河北人元雄。”
“你的意思,这元雄便是那苏威堂妹的丈夫?”
“正是!”
“殿下几个月前曾因伤没来朝会。那时曾有突厥的佗钵可汗再三差人来朝见天子。”
“佗钵可汗飞扬跋扈。自以为是皇亲,反复跟殿下要了一个人。便是元雄。”
“据说,那元雄在边境任官,因屡次突厥来犯,曾经杀了佗钵可汗身边一个私自前来犯疆的爱将。”
“那可汗为了报仇,便要我朝将他的全家送去突厥抵命。”
“可陛下为此事一直没松过口。岂料近日却骤然变了态度。”
“臣闻听这些日子,那苏威正标价变卖名下的所有田产房屋,打算散尽家财向可汗赎回元雄。”
“殿下!杨素斗胆恳请殿下,您方便时,能否也替苏威向陛下求个情?”
“毕竟那元雄是一心为了国境安宁。”
杨素诚挚地说道。
杨素的细细道来,让太子心中对这几个他一直不怎么上心过的人物,蓦然开朗。
原来这些陌生的名字和面孔,也有着这么多和朝堂错综复杂的关系。
也只有此时,他才真正了解到了窦毅奏章中的元雄,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正如杨素所说,元雄全家赴死突厥,皇帝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可为什么又突然答应了突厥可汗,把元雄一家送了出去呢。
权臣宇文护的女婿,又拒绝做当朝的官,他的家事父皇能有几分怜惜?
小家的事,哪里比得上朝廷大事。这一定是关乎了和突厥的政治交易。
不过话说回来,
这苏威为了堂妹夫这么一个也不算直系的亲属,也能倾尽家财,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估计更多是为了那元雄敢于抗击突厥的霸气吧。
“堂妹家的事,这苏威也如此尽力,看来确是一个仁义之士。”
“只是此人远离朝堂,孤不甚明了。无以帮他啊!” 太子并没有接杨素的话,反而貌似淡然地说道。
“殿下!臣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
“这东街的河边,有个专门烧鱼菜的店家。名叫宴鱼庄。”
“苏威最喜欢他家的“羊方藏鱼”。几乎不几日便去一回。”
“苏威此人乃为奇才,不然当年宇文护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殿下如得他用,定能乾坤若定。您若有意,杨素愿为引见。”杨素郑重地提议道。
“也罢。这事此时此地便了了。”
“不如待将军闲时,孤再随你一访。那时再说可好!” 陈柏然没有推辞。用了个折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