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俩人还是去了，就当是不辜负雯雯的一片真心。
关朔这般想着安慰自己。
黎乔的电话已经播不通了，白洛铭的也是忙音。
青天白日的大概率不会出什么太严重的事，饶是再这样想，不接电话也够人焦急一阵。
展室内一片狼藉，仅有的几幅画作也被墨水玷污，地面布满了杂乱的脚印，墙壁上更是大片泥污，惨不忍睹。
展室内昏暗的角落内，白洛铭佝偻着身体瘫坐在地，垂着头失神地盯着地面。
听见脚步声，他迟钝地仰头，浑浊的眼珠转向关朔时突然泛起水光。
那人笔挺的身影近在咫尺，可那双嵌在眉骨下的眼睛却是那样深邃，瞧不清底细，也够不着边。
左晨赫走到白洛铭身侧将他扶起。
关切的询问声让他抽回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白洛铭面色惨白，手指打着颤，指向那一地狼藉的画作：“都毁了，全都毁了呀！”
左晨赫顺着白洛铭手指的方向看去，长长叹了口气，半俯下身子将白洛铭搀向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
白洛铭的拳头在膝上越攥越紧，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哑着嗓子挤出话来。
“我爸在老庄的投资失败了，欠下了一大笔债。他希望我能利用我的名气帮他拉拢人脉。在酒桌上，有个人提出想单独和我谈谈。我以为他是对我爸的新项目有兴趣，我就去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塞给我一张房卡，我拒绝了他之后，他骂我不知好歹，之后就来砸了我的画展。”
说到这白洛铭的声音更加哽塞颤抖，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我倾注了一半心血的作品啊，就这么被毁了。”
关朔凝眸看了白洛铭半晌，从展厅前台抽出一包纸巾，两步停在白洛铭半臂之外，将纸包搁在他手边：“你先冷静一点，我们慢慢解决。”
左晨赫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白洛铭的脊背，柔声安慰：“都过去了，我们陪着你啊～。”
“黎乔呢？\"关朔目光回转闪烁，沉默良久到底没忍住问出口。
“黎乔…”白洛铭缓缓垂下眼帘，盯着脚尖恍惚低语：“原来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吴克之前还…那样嘲笑他。”
关朔蹙起眉头。
左晨赫手指停顿在他的脊背上，声音难掩焦急：“那人呢？黎乔呢？”
“我不清楚，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了，我没注意。”白洛铭抽出纸巾擦着脸颊，心不在焉地回应。
关朔心中猛地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视线锐利地落在白洛铭脸上，声音透着一股难掩的急躁感：“今天那个给你房卡的人来了没有？”
白洛铭沉默数秒，才缓声点头：“好像是来了，刚才瞥见他的车停在路边，人还在车里，没下来。”
关朔瞳孔骤缩，突然暴喝一声：“草！”
白洛铭猛地抬头，被关朔猝然爆发的怒吼声惊得浑身一抖。
关朔焦急地奔向前台上的电脑，嘴里连声喊着：“调监控！查车牌号！快！”
他无暇掩饰自己暴走的情绪，也意识不到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失态，他的心思只放在黎乔身上，肚子里像烧着了一团火。
对着还呆愣坐在原地的白洛铭连声催促：“密码，告诉我密码！”
白洛铭被他吼的慌忙站起身，脚步趔趄地冲向前台输入密码。
指尖刚触到键盘的刹那顿住：“监控……被人破坏了。”
“坏了？”关朔一把夺过键盘：“密码，先告诉我。”
\"密码。\"
那个聒噪又熟悉的声音在门侧响起。
来者正是丝毫不知刚刚就要上报失踪人口的黎乔。
端着个膀子走进来，拍了拍左晨赫的肩膀，眉毛像是要挑到天花板上去。
“我黑进系统了，厉害吧！”说着顺手搭上对方肩头：“我保留了证据，他们得赔不少钱呢。”
又是那一脸等着被褒奖的骄矜模样，左晨赫不知怎么，突地眼眶一热，猛地给黎乔来了个热切拥抱。
双臂箍住黎乔的力道大得惊人，脸上的表情释然又滑稽：“你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们了！”
黎乔茫然：“怎么了？我刚被警察轰出去了，说我是闲杂人等。”
关朔神情微舒，而后神色重归往日的薄淡与沉静。
“你都不知道，刚才给我们啊朔急…啊！”左晨赫话音未落便痛呼出声。
他的小白鞋上赫然印着个硕大的鞋印，在素色鞋面上格外醒目。
“抱歉，我没留意。”关朔语调客气，却半分歉意也无。
“下次注意，下一次注意。”左晨赫呲着大牙花子，这声注意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呢。
黎乔目光四处转了转，快步走向展室角落，搬起一张倒地的桌子，轻舒一口气：“还好没损坏。”
是那副《赞歌》，
完好无缺，洁净无瑕。
黎乔举着画笑道：“我最喜欢的一幅，糟蹋了多可惜呢。”说着把画捧到白洛铭眼前，蹲下身冲他眨了眨眼睛：“送给你，我觉得这幅最值钱。”
白洛铭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伸出双手接过那幅画，声带仿佛被卡住，仅能挤出“谢谢”二字。
“那是人家自己的画。”左晨赫笑着打趣。
“那是我藏起来的，我刚才完全有机会偷摸拿走。”黎乔说的十分坦然。
左晨赫笑出声：“偷摸，拿走？你根本不是闲杂人等好吧，你是潜在可疑人员。”
说着目光落向始终沉默的关朔，犹豫着唤了一声：“阿朔？”
关朔也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后微微点了下头，侧过身对白洛明温声说。
“你先好好休息吧，画室的事不急，明天我让人来收拾，多少能补救些。公司那边还有急事需处理，我得先过去了。”
“阿朔！”白洛铭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体，仓皇的双眼望着关朔。
“别走好吗？我真的……很害怕。”
关朔缓缓转过头，目光掠过黎乔。
他很好奇，黎乔究竟是如何做到那样的淡然自若，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的模样？
上床当上炕那样轻松吗？他就当真那么洒脱？
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心里憋着闷气，开口应着：“好。”
左晨赫要被这短短一天发生的事惊掉下巴。
先是雯雯放声哭泣，白洛铭画室被砸，黎乔蓦然出现。
关朔……摇摆不定？
不对，这个形容词不考究。
改变心意？刚才还为了黎乔急的火烧眉毛似的，现下又说要留下来陪白洛铭？还当着黎乔的面？
这题太难了，左晨赫左右看不懂，他搓搓头发：“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上班了。”
又侧过头问黎乔：“大梨子你去吗？”
黎乔目光涣散地愣着神，听见声音才迟钝地扬起头，
先是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晃了晃脑袋：“我今天请假了，我得回家休息。”
左晨赫哭丧着脸：“别介啊，一堆活呢。雯雯都想你想哭了～”
黎乔又想说他中风偏瘫了…
“你太夸张了。”
左晨赫：“骗你是小狗！”
…………
声音随离去的人影碎散。
关朔轻抚着眉心，他不知道黎乔到底有没有去工作。
他那些如潮水般涌起的情绪又如潮水般退却。
他站在摘星楼里，却碰不到他最想要的那颗星星。
关朔：“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真的怕，啊朔～\"白洛铭仰起瓷白的面容，仿佛在仰望着内心深处的神明，目色虔诚而脆弱。
关朔垂下眸去微微叹息…
最终，在碧海酒店为白洛铭开了间房。
白洛铭蜷在沙发里絮絮叨叨说着往日旧事，关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低头传几条短信，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电脑屏幕里的扑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