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内蒸腾的热浪,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吉野藤冲贴紧斑驳的砖墙,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眼前僧人们机械劳作的身影,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
维那手中的刮刀,在住持泥塑脸上刮出细微声响。
泥浆与血水顺着佛像底座蜿蜒成河。
他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冷汗浸透衣衫,紧紧贴在后背。
这些口诵佛号的人,将大量活人入窑塑佛。
行为反常,眼神空洞,实在让人分不清他们是人还是鬼。
村上伊言下意识往后退去,每一步都轻缓无比。
生怕惊动了窑厂里的僧人。
必须马上回去通知众人!离开这座诡异魔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可当他转身的刹那。
一股淡淡的腐尸气息随风飘来。
气味像是深埋地下的尸身,混着寺庙的香火,令人作呕。
那个曾带他们入寺的圆脸和尚,此刻正垂眸立在三步之外。
耳垂如钟摆轻晃,佛珠在掌心碰撞出清响:“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低沉醇厚,把吉野藤冲与村上伊言吓得一激灵。
两人同时出手,快步上前,想要去抓住和尚问个究竟。
但圆脸僧人极为惊觉,身形一闪,宽大的袈裟骤然膨胀。
化作遮天的经幡,将二人死死缠住。
与此同时,禅房那边,浓稠的黑暗填满每一处角落。
纯名慧子熟睡着,呼吸均匀绵长,丝毫未察觉身边的异样。
十岁小女孩蜷缩在她怀中,尽管被温暖的体温包围。
却仍感到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小女孩眼睛眯成一条缝,直勾勾盯着低垂的床幔。
黑暗中每一丝细微响动,都会让她心脏收紧。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也许就在床幔之外,正盯着自己。
床幔成了她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只要躲在里面,就好像能避开所有危险。
这种既害怕又好奇的矛盾心理,令她紧紧攥着纯名慧子的衣角。
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嗒嗒嗒”,不知从何处传来舌尖轻弹的声响。
声音虽小,却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小女孩屏住呼吸,全身僵硬。
这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故意要扰乱她的心神。
终于,小女孩还是禁不住好奇心驱使,颤抖着伸出手臂,推开床幔。
目光在黑暗中胡乱搜索,却未看见任何异常情况。
她慢慢爬下床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想去拿火折子。
点燃屋内烛火,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一直发出声响。
但就在指尖触碰到火折子的瞬间,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黑影。
如蟒蛇般缠绕住她的身躯,小女孩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被死死抓住提向半空。
“哈哈哈,好可爱的小女娃,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那黑影一阵怪笑,旋即张开獠牙,开始啃咬小女孩的肚皮。
“啊!”小女孩拼命挣扎,却敌不过对方的力量。
糯糯的童音,带着凄厉惨叫划破夜空。
纯名慧子猛然惊醒,只看到染血的裙角从怪物獠牙间垂下。
温热的液体顺着女孩额头滴落。
她慌忙起身去点亮烛火,等看清屋内景象时。
却发现那怪物已经离去,十岁小女倒挂在房梁上,内脏散落一地。
隔壁房间同样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冲过去一看。
两名黑衣武士、八旬老太和她儿子也都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纯名慧子望着自己的同伴,一一惨死在怪物口中。
难以抑制心中愤怒,跑到墙院外,挥舞着烛火。
厉声道:
“可恶,竟敢杀害我的同伴,有胆量就出来,别东躲西藏。”
漆黑夜色里,只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四周寂静得可怕。
而在屋檐上,一个长脖子女人暗暗潜伏。
她从背后发起偷袭,可以自由伸缩的脖颈趁其不备。
缠绕住纯名慧子,将少女整个人凌空吊起。
“哈哈哈,终于逮到你了!”阴森的怪笑声再次传来。
长脖子女人纤细却坚韧的脖子越收越紧,并用额头撞向拼命挣扎的慧子。
闷响过后,少女的反抗化作徒劳,双眼一翻,瘫软在那怪物的怀抱中。
得手的长脖女人得意地咧开嘴角,转瞬便消失在夜幕里。
带着昏迷的慧子直奔窑厂。
窑厂内热浪翻涌,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吉野藤冲和村上伊言被困在铁笼中,身上满是伤痕。
当他们看到熟悉的身影被粗暴地拖进窑厂。
纯名慧子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时,两人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可置信地扑到笼边,嘶吼声却被无情地隔绝在铁栏之外。
寺院维那踱步而出,目光淫亵地扫过昏迷的少女,嘴角涎水几欲滴落。
他恶狠狠地吩咐手下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
而后,转身走向窑炉,炉中橙红的火光映照着他阴鸷的面容。
随着沉重的拖拽声,一尊刚出窑的佛像缓缓现身。
历经千度高温的淬炼,佛像表面纹理精美绝伦。
陶土在高温中凝结,颜料勾勒出细腻的纹路。
莲台上的泥佛宝相庄严,周身泛着温润的淡金色光芒,仿佛真有佛光流转。
维那满意地点点头,突然端起一盆清水,泼向佛像。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陶土竟如冰雪消融般自动剥落。
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躯体——赫然是寺院住持!
住持神态安详,眉眼间似有慈悲笑意。
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光晕,与方才的泥佛塑像别无二致。
吉野藤冲瞪大双眼,呼吸快要停滞,他暗自惊奇!
人在那足以融化金属的高温火炉里,即便裹上一层陶土保护。
也绝无存活的可能!
可这眼前的住持非但没有灼伤,反而涅盘重生。
圣洁的光芒将他笼罩,竟跟真的修成了正果一样。
活生生地端坐在莲台上,双手合十,嘴角噙着慈悲笑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维那眉头轻挑,对自己烧制的“泥菩尸身像”大为满意。
坏笑着说:
“世人皆在虚妄中沉沦,也该让他们见见这世间的真容了。”
莲台之上的寺院住持,忽的挺直脊背,垂落的袈裟无风自动。
他缓缓起身,空洞的瞳孔扫过窑厂内蒸腾的雾气。
竟将那饱和恶意的话语,视作不容置疑的佛门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