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众人也被束缚了手脚,真不知从何处下手。
今日安定公主也出现了,姜离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事了。
在座之人皆被陛下与安定的一举一动吸引,仿佛他们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会让现在的局势大有变化。
在场无数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便再也没有安下来过。这可是曾经轰动一时的,闻言太后薨逝前,曾秘密召见安定,交给她一道旨意,就是凭借此,安定的身份愈发尊贵,且不说安定一直深受先皇宠爱,单单有皇太后遗诏在手,便无人敢欺辱到她头上。
“太后懿旨,命安定自行决定婚事。”陛下将懿旨收起,交给身边的太监,此言将在座诸人都震惊了,陛下将殿中诸人的神情收尽眼底,低下头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后,只听见威严凛冽的帝王说道:“安定,你是朕唯一的亲妹了,是这皇宫中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
既贵为公主,何故揽下这和亲的差事?
此时,安定似乎是在认真思考陛下的话,眼底的坚定神色未松动半分:“王兄以身份、以地位教导安定,安定年岁不大,却也知晓身为公主,受万民供养,自当为民请命,安定今日此举,便就是请王兄允准安定,”说罢她停顿住了,很快,双手举到额间,重重地跪了下去。
“安定愿以长公主之身,替大昭和亲小周,与小周结两国之好。”
“咚!”
随着安定俯下去的身子,是众人心中大石头落地的声音!
奕王与薛常景皆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大势已成的喜悦。
安乐终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
只是有的人心中大石已落下,有的人却被提了起来。
陛下凝眸看着这个他唯一的王妹,她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宠爱非常,陛下只知太后临终前曾秘密交给安定一道旨意,这是安定在宫中安身立命享受尊贵无极的底牌,若她不拿出来,便可凭借这道旨意在宫中安然度过一生。
陛下本以为,她不会出来趟这趟浑水的。
只是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不光是大昭陛下,还有姜淑妃,她好看的眉毛已紧紧簇在一起,她定是也没有料到安定会出来将和亲一事挡掉,若是她早先便知道,怎会冒着得罪姜府的风险保下安乐?
眼瞅着姜家三个儿子眼中的怒火快要将她吃了,她那表兄最是护短。
这下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陛下!安定长公主以己身换取两国交好,此等深明大义之举实为我等女子闺阁女子之典范!”
徐蔚柔挣脱姜离的双手束缚,走出去跪在厅中,如今眼看着姜离就要脱离这和亲一事了,她要赶紧将这事做死,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灵瀚嘱托过,阿离定然是不可和亲的。
她这个嫂嫂也不想与姜离分离。
既然安定长公主自愿,那便一举两得,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愿。
只是徐蔚柔心中的所有人,定然不包括陛下就是了。
徐蔚柔在京城贵女们之间也算是佼佼人物了,身为徐老将军之嫡长女,世风严谨,女工典仪规范自是不在话下,还修得一身医术,陛下曾赐下过“神医仙子”之妙称。
如此女子,是不少女子心里的榜样。
她都站出来替安定长公主助力了,眼看着陛下有些犹豫不决,厅内厅外竟然一时之间跪下了大半数的小姐姑娘们,她们一同为安定长公主的义举歌功颂德。
众意难弗。
此时阳光正甚,寥汀本四面开阔透气,可此时厅内的空气却似凝结了一般,让人觉得有些燥热。
终是陛下打破了沉寂。
“既如此,朕即日便下旨,大昭长公主安定,与小周太子康容淳,结下永安之好,为两国深厚情谊,不日,司天监便择定吉日,安定封为无上尊定和硕公主,和亲小周吧。”
安定依旧面色如常,恭定地磕了头跪谢,便起身入座了。
只是她入座之时,便与奕王交接了眼神。
姜离心下纳闷,不知安定为何会跳出来将和亲一事揽了去,看她的表现,并非受人强迫,可是凭借太后懿旨,她本来是可以安然一生的啊。
让她想想,前世之时安定长公主的归宿,姜离猛然想起,好像在囚禁秦府后院之时,便听门外几个送饭的小丫头嚼舌根,似乎是宫中有位公主出嫁和亲。
难不成?
难不成前世和亲那位公主也是安定?
前世今生,她的结局竟然丝毫未变吗?
此番闹腾后,因着陛下兴致不高的样子,这次宴便草草结束了,本就是为了选和亲人选,既然已有了结果,众人也都在宴席结束后迅速归家了。
人群一哄而散,只有姜离,奕王与薛常景逗留了片刻,几道人影在寂寂无人时悄默声钻进了安定公主府。
“你们来了。”
安定公主坐于前厅主位之上,对这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表示并不意外。
“长公主早知道我们要来。”姜离镇定地出口道。
只见安定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姜离三人便也不客气,径直坐在前厅两侧的白玉石椅上,姜离侧目看到桌上的茶飘出氤氲热气,便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姜姑娘如何知晓本宫早就知道诸位的行踪?”安定不着急不着慌地捏起茶杯,将香气四溢的液体送入口中。
人不大,心思却重!
姜离心中暗暗腹诽,她从容说道:“安定长公主府是太后恩准,先帝批旨未婚嫁便可分府别住的,是宫中唯一一例,想来定然是规矩森然,只是我们方才进门之时,竟无一人接引,便知,定是长公主授意,我们几人才可旁若无人地来到此处与长公主闲话。”
姜离眼神瞥向一旁的茶杯,感受到安定投向她的目光,接着说道:“长公主连茶都备的刚好,想必是拿捏住了我们到来的时间,才能恰好让茶的温度都停留在刚刚好的时候。”
“我说的可对?”
在姜离的娓娓道来中,安定已然将茶杯放下了,她很是赞赏地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大了两岁的外甥女,姜离的大名她不是不知道,几年前便听说此女很是跋扈蛮横,仗着陛下的宠爱在京中胡作非为,她本不愿招惹过多是非,便也从未见过姜离。
可今日一见,竟觉得姜离此人很是聪明,观察入微,且机灵,模样也招人喜欢,她对姜离,不反感。
安定长公主看向姜离,不言语但也不反对,便是默许,不等姜离反应过来,一道人声在厅中响起。
“长公主果然聪慧过人。”
薛常景已然站起来,笑着向着长公主深深行了一礼,这情景落在姜离眼中,她细想想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此前定然已私下里商量好了,这便是他们的计谋吗?
“好了,旁的本宫不关心,”安定的目光并未落在薛常景身上,她将茶杯缓缓放下,充满探寻的眸转向了一直未出声的奕王,“贤侄应允本宫的条件,可还作数?”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姜离心中打着鼓,难不成奕王为了不让她去和亲与安定做了什么交易?
薛常景见她无视自己,可却也不恼,只自顾自地又坐回椅上喝着茶。
奕王看了一眼薛常景,却笑着回应道:“小姑姑放心,此前我答应你的,届时当亲手奉上。”
“既如此,咱们便是上了同一条贼船,本宫定不会悔约,也请贤侄定要争气,可别让本宫最后无可依凭。”
安定就是这样,从未让人觉得她仅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城府算计,倒是让人颇为看不透。
“我不知你们做了何交易,不论如何,此次是长公主殿下替我挡了这一劫,”姜离站起身来,立于安定身前,径直低下了身去。
“姜离在此多谢!”
她严肃庄重,不容得拒绝。
安定眼中的漫不经心被收起,她也站了起来,比姜离矮半个头的安定伸出手将姜离扶了起来,“说起来,你还得唤本宫一声姨母,你不必谢我,”姜离站直了身子与她对视着,只听见很是平静的女声响在耳边。
“此举,不仅是帮你,我也在帮自己。”
姜离直起身,她不愿忤逆本心,推己及人,自然也不愿看到这世上其他女子的命运由不得自己做主,此刻看来,安定对于和亲一事竟是出于自愿,可和亲这条路,自古以来便充斥着危险,践踏尊严还在其次,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就更别说远离亲人故土,无可倚仗,哪是那般好走的路呢?
姜离不由得从内心升起阵阵忧心。
忽而她听到安定笑了。
这笑声狂妄且不羁,丝毫不像深养宫中多年,处处守规矩的公主所出。
在众人的疑惑下,安定收止了笑声,她踱着步看向远方,思绪好像被带到了很远的以前,她喃喃道:“我本名宁安定,原是先帝征战四方之时,意愿天下安定,为我得名,我也以为,我会在宫中娇宠之中长大,来日嫁予朝中一如意郎君,便可美满一世。”
是啊,安定公主虽说资质才貌不在南初之上,可却是先帝最小的女儿,自是珍爱非常,姜离虽然也受尽恩宠,可若论起身份,她是远远比不上安定公主的。仅从封号来看便可知,姜离虽说受尽恩宠,可陛下到底并未赐她封号。
待小周使臣来前,姜离刚得了安昭郡主的名号,如今想来,安昭安昭,安定大昭,赐名之时,陛下就有此意了吗?
安定却不一样,她的封号自出生时便有,且赐名同封号,自是尊贵无比。
“我的恩宠在先帝母后去世之后便逐渐消失殆尽,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陛下虽优待于我,但比起昔年之尊荣,还是差了不少的。”
三人心里都明白,若不是太后留有那道遗诏,只怕安定的命运早就不由得自己了,这样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缚于深宫教条,不免叫人唏嘘。
因此,几人脸上都有些不忍的神色。
安定却毫不在意,她转向奕王,对他笑着说:“你说得对,比起来日,将这一生都消耗在宫中,整日惴惴不安地等待王兄的审判,不如我闯出去,另博一番天地,或许生机就藏在绝路之处也未可知。”
言语中是赞赏、认同,以及很明显的兴奋、喜悦。
“可是陛下,他真的会……”姜离皱着眉头吞吐着,她还是不敢面对,不敢相信陛下真的会对这般亲近之人举起利刃,安定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总不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置之死地吧?
安定收起了笑容,方才对姜离的赞赏现在一点都看不见了,“本来以为你跟你娘一样是个聪明人,可惜,”安定走近姜离,直到与她只剩不到三寸的距离,“你只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
姜离并没被她的话吓到,可是在对上她眼眸的时候,被她眼中那滔天的狠绝之意震惊到了,究竟缘何而起?
“长公主知道些什么吗?”姜离也不示弱,她敢于直视安定的眼睛,倒是让安定有些吃惊了。
对面女子明明很弱却澄澈的眼神,让安定心中的狠厉都少了几分,可是这样清澈的眸子如何能在诡谲的世道中安然度日?
感受到身旁的两人有些蠢蠢欲动,安定心下发笑,“我道是为何姜姑娘这么有底气,原来是因为有两位护花使者一直在你身旁。”
奕王与薛常景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今日他们前来除了与安定商议之前定下的约定,还带姜离来,只是想让姜离知晓安定是自愿的,并不想让她有心理上的包袱。
其余的,他们可慢慢教给她知晓。
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姜离成长。
因此二人眼神都直勾勾地注意着安定的动作,若她有半分逾矩,他们两个必定一拥而上,护着姜离。
姜离却有些恼怒,她本来平静的脸上有些不快,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如此被任何事激起剧烈的情绪,可是现在,她真的很生气。
“殿下此言,请恕臣女不能认同,”姜离看着安定的眼睛,她在自己身上不断打探,探寻,本就让姜离有些不悦,说出的话更是让姜离恼怒,“臣女虽年幼时有些爱玩,但也是顾念家人,忧思家道之人,臣女自小练舞每日必练够五六个时辰,自十岁后,每日跟随兄长研学,虽说资质愚钝,但也一直在进益,或许我们的认知不同,可是姜离一直都在凭借自己的努力寻求实现理想之法,并没有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一番话说的姜离有些气短,可是她就是不吐不快,在男人身上吃过一次亏了,难不成还要再跌落在男人身上?
她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