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的期间,为了保证审判的公正与严明,作为当事人的指控方与被指控方仍需留在大剧院的后台。
此时身处于此的卡米尔用尽毕生所学的华丽词藻夸赞西索尔,他却只是举起杯咖啡,在唇边微抿。
余光瞧见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莫洛斯,西索尔出言安慰道。
“大人请放心,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该认罪了。”
绞尽脑汁想与芙宁娜见一面,串通关于谕示机谎言的莫洛斯一怔,干巴巴回道。
“哦、嗯、好,真不错——”
“你这又怎么知道的?!”
手肘撑在座椅靠背上的卡米尔惊呼着,没等西索尔回答又叹了口气。
“师父说得对,我果然只适合当个挥刀剑的武器架子,代理人什么的,还真不适合我。”
回想起刚刚惨痛的战绩,她不满嘟囔道。
“审判庭的秩序也太严苛了,这不准那不准的,影响我的发挥!”
直到此刻,或许卡米尔才真正将吵架与辩护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分离,不再混为一谈。
“大人!要是审判官允许我上手...不!哪怕骂几句,我都不至于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成为【代理人】为他人辩护是很严肃的事情。”
西索尔纠正道,“言之有理、言之有据;不可空谈、不可胡诌。身为代理人站在审判庭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有十足的证据作为支持才行。”
卡米尔赶忙摆摆手,求饶道,“放过我,我再也不会站在那个位置了!这种高难度工作还是交给你们这种精英,我就负责扛着剑保护枫丹!”
“各司其职,枫丹才能维持永恒的正义。”
“欸,先不说这些。”
卡米尔有预感再这样下去,西索尔又要长篇大论,赶忙打断道,“为什么你说贵族要认罪?”
被这么一打岔,看破女人心底小九九的西索尔也就顺着话道。
“因为他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能反驳审计庭出具的报告。”
“就这样?”
“就这样。”
西索尔漫不经心打开报纸,随口为满脸懵的女人解释。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场棋局已必败无疑。他们不确定我们手中到底还有多少罪证...”
“或者是,不确定除了这三起案件外还有多少罪证。”
卡米尔:?,不懂
“如果认下这三起案件,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放逐或移交至梅洛彼得堡,但只要稍加运作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倘若继续放任我们调查的话...”
回想起资产清点报告中一条条骇人听闻的数据,西索尔的眼睛闪过一抹寒光。
“或许...会被判处枫丹从未出现过的【死刑】也说不定。”
“死刑?!”卡米尔一惊,没控制住音量。
在意识到周围警备队队员们投来的视线后,她赶忙压低声音道。
“真、真的吗?枫丹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种判决。顶多就是在执法的时候直接越过审判庭处决犯人...”
“我也只是推测。”
“...欸!莫洛斯大人说不定——”
转过头的卡米尔却面对空无一人的回廊。
“人、人呢?”
————
在西索尔与卡米尔讨论之际,插不进嘴的莫洛斯瞧见出现在门后的蓝色帽檐,眼前一亮。
芙宁娜标志性的异色双瞳扒在门框旁,小心翼翼地勾起手指。
莫洛斯郑重的点点头,余光瞥了眼正在兴头上的二人,缓缓挪动脚步向门外移动。
大概是以膨膨兽在陆地上的速度巧妙挪动,丝毫没有惊扰二人。
而警备队员们对莫洛斯自然不会看的很紧,仅仅是瞅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假装没看见。
终于,当莫洛斯好不容易悄无声息走到门旁时,早就急不可耐的芙宁娜一把将他拉了出去,拽着他跑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你想到办法了?”
“当然,在你面前的可是魔神芙卡洛斯本人!区区找个借口而已,怎么能难住我?”
莫洛斯没空在意被芙宁娜揪的满是褶痕的衣服,圆圆的双眸猛地睁大。
“是什么?!”
“哼哼,绝对万无一失,你就放心好吧!”
芙宁娜卖了个关子,直到欣赏够莫洛斯崇拜的目光后才故作高深的开口。
“算了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嗯嗯!”
“其实就是...”
“就是...!?”
“跑!”
期待能听见什么合理解释的莫洛斯一个趔趄,险些平地摔倒!
而芙宁娜却依旧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摊出手道。
“下半场审判开幕前,我就装作还有公务需要处理的模样提前离席。”
“你想想,作为枫丹的神明,有谁敢光明正大的敢拦住我?”
莫洛斯听着芙宁娜的解释,第一反应居然是可行?!
这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摇摇头。
“可就算这次成功的话,那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怎么办?”
“那就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再说!”
芙宁娜轻咳几声,郑重地将手落在莫洛斯肩上,拍了几下。
“至于你...就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哪怕说谕示机坏了也没关系!等到我找机会偷偷溜进歌剧院好好研究一下它,搞明白它的原理后再公之于众。”
她狡猾一笑,“反正你又不是神明,对神明造物了解不够透彻也不难理解吧?”
“真的没问题吗...”
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劲的莫洛斯难免对芙宁娜生出怀疑,迟疑道,“我感觉有些不靠谱...”
“莫洛斯,要相信你的神明!”
芙宁娜急了眼,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在意后拍拍屁股,转头就跑。
“总之、总之就这样了!我、我先去准备一下,到时候你记得随机应变!”
————
与欢声笑语的指控方不同,被指控方所在的屋内此刻一片死寂。
其中一人久久的犹豫后附身到一人耳侧,轻声道。
“我、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别急...等佩尔特夫人的指示。”女人闭上眼小憩,嘴唇轻颤。
佩尔特家族是枫丹贵族之首,百千年所积累下的财富富可敌国。
虽说是佩尔特夫人向他们提出利用“Nana”恢复财富,但她自己却没有参与其中,
似乎只是在闲暇之余提点提点某些仍在为摩拉所困的可怜家族而已。
但佩尔特夫人格外仁慈,她不仅会时常关注他们的生意,偶尔甚至会提出不少让这一买卖扩大的绝佳方案。
包括其中动用的人脉资源也是由佩尔特夫人解决,他们只需要跟在其身影后低头一路捡着摩拉就好。
现在出了这么大事,佩尔特夫人不可能不管他们的!她肯定在周旋运作,想办法将他们救出去!
————
“夫人,德·奥尔良家众,跪于门外,待您发落。”
“...哪个家族?”
质地轻薄的纯白的衬衫穿在上身,领口和袖口处精美的蕾丝装饰微微绷紧。
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躬身,垂下双眸以示尊敬道。
“是您几年前钦点的几个小家族之一。”
“...哦,我想起来了。”
在画板上肆意挥洒艺术的夫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像之前一样,你去解决吧。”
“夫人...恕我冒昧,这次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夫人的手一顿,色彩明亮的画纸上落下一滴格格不入的蓝,令人恼火。
蒂埃里做事向来不用她操心,但这次却多此一举问到自己的想法。
不免让夫人有些感兴趣,也就不在意被污染的画幅。
“说来听听吧。”
“是。”
随蒂埃里一个眼色,周围的女仆立刻一拥而上。
有的整理夫人绘画残留的污渍,有的替夫人整理衣饰,有的替夫人盘发...
“德·奥尔良家族他们按夫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
“...不好意思夫人,是我的意思。”
“嗯,继续吧。”
“是。”蒂埃里纠正道,“他们按我的意思通过【Nana】敛财的手段暴露在水神阁下与莫洛斯阁下的眼中,此刻正于歌剧院接受审判。”
“而德·奥尔良家族则因【决斗失败】的缘故,已被审判官判定【有罪】,执律庭已开始封查产业,或许要将他们驱逐出枫丹。”
“你说水神和莫洛斯?”
夫人的重点却丝毫没放在前来求助的【德·奥尔良家族】身上,反而饶有兴致追问道。
“哦,今天是祂的上任仪式呢...”
“是的,夫人。”
“唔...这可麻烦了。”
夫人白皙如雪的面容染上一抹苦恼,“下一期的沙龙邀请函早就送出去了,否则还能请他们为我的沙龙增光添彩。”
“唉,还真是可惜。”夫人惋惜的摇摇头,“只怪这位水神上任的不是时候。”
“错过夫人组织的沙龙,即使是水神阁下也会抱憾终身。”
“说的也是呢。”夫人掩唇轻笑,摇摇头,“罢了罢了,那就等有机会再邀请他们赴宴吧。”
眼看夫人即将拖着长礼服离去,没达到目的的蒂埃里只能再次开口。
“夫人,请问...”
“蒂埃里,你看着办。”
夫人偏了偏头,耳垂上的珠宝折射出各色的光。
“对付失败者...你知道要怎么做。”
“是。”
————
短短一个小时过后,审判再次开始。
认真反省过后的卡米尔撸起袖子,准备在这一轮吵架...不,辩论环节大显身手时,却发现对面的贵族们却各个魂不守舍,没了一小时前的气势。
哪怕卡米尔话中的漏洞如此明显,他们也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白着一张脸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
“奇怪...”
西索尔瞧着他们的神色,满心疑惑。
看着眼前正卖力喊叫的卡米尔,他招手唤来警备队队员,询问道。
“刚刚的休息时间,有发生什么事?”
被挑出的警员一愣,绷直嘴角拒绝回答与审判无关的问题。
西索尔见状也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傻,摆摆手作罢。
他目光看向丝毫不做任何反驳的贵族们,喃喃道。
“虽说放弃辩护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但似乎出现的有些太早了...”
摆放在审判官正下方的【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一端都快垂到地上!
审判官也再三提醒不参与【驳斥】即为认可对方的陈述。
观众们望着贵族们截然相反的态度也满是疑惑,在台下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既然被指控方并未对指控方所述的犯案流程有任何异议,那么就进入下一环节。”
尽到职责的审判官开口道,“指控方与被指控方,现在可以请出证人。”
西索尔点点头,“我们的证人是,弗兰克(执律庭)、科罗尔(偷窥犯)、吕克(法医学徒)、尼古拉(审计官)——”
“稍等一下,审判官大人。”
西索尔的声音被一道女声打断,站在高台的莫洛斯瞳孔一缩,赶忙扒在高台边缘向下望去。
一名女人,左右手各牵着一人,从歌剧院门口徐徐走来。
“这位女士,请尊重审判的秩序,不要大声喧哗。”
审判官皱着眉,向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备队投去疑惑的神情。
“这位女士声称为本案的受害者,提出要作为指控方的证人发表证词。”
在其身后匆匆赶来的警员开口解释道,“但...但她一定要带两个孩子进来...我劝过了,没有用,没想到两个小孩直接硬闯,一时乱了阵脚,才无意放她们进来。”
“非常抱歉,审判官大人。”
“审判官大人,我不是小孩,我也是证人。”
身着枫丹中心医院病服,浑身青紫,眼眶浮肿的少女一瘸一拐挣脱女人的搀扶,一步步向舞台走去。
“我、我是本案受害者索亚,我要出庭指控犯人!”
“卡米尔!”
莫洛斯猛地转过头,语气在卡米尔的记忆中首次染上严肃。
“他们怎么过来了?!逐影庭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啊——”
卡米尔一时慌了神,语无伦次道,“我跟队员说过...要确保他们在医院休养,怎么、他们怎么出来的?”
“莫洛斯大人,达尔很厉害的!”
牵着贝拉左手的男孩自豪地拍着胸膛,“就连大人住的沫芒宫我都能进去,逃出医院根本不算什么——”
“他闯过沫芒宫?!”
不少随行的警备队队员脸色剧变——这算是他们监管不力啊!
“拿下他!”
警备队队长当机立断道。
“私闯沫芒宫,已构成犯罪!”
“住手!”
在警备队队员们即将冲上去时,冷冽的声音厉声道。
警备队队员们顿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看向从高台露出脑袋的少年。
“他是受我邀请来沫芒宫的!”
“你们,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