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
陈休盘坐在一条数丈淡金色龙头之上。
感应着外界的杀气弥漫,神色淡然。
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使是灵化身又如何?
灵化身的命,也是命。
若是哪一天,有人拿天下苍生百亿生灵要挟他,以他之命换取众生性命。
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保全自己,舍去那芸芸众生。
这,就是他心中的道。
“昂~”
地脉龙气化形而出的蛟龙,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声哀嚎。
它不是陈休。
这座小山是它的血肉所化,崩裂一角就如同剜去它一块骨肉。
陈休面色淡漠,伸出手掌,弯曲如钩。
轰隆隆!!
山腹外,水户贵虎泄愤一般,挥舞着天丛云,背后矗立着暴乱之神,裹挟着鬼神皆斩的暴虐杀意。
一道道斗大的剑气纵横交错,劈开无数禁制,斩碎山石滚落无数。
陈休听着外界的轰鸣声,把心一横。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
“噗嗤!”
陈休眼神闪过一抹狞然,手指锋锐如刀刃,插入龙首眉心处,轻轻一拽。
“昂~”
淡金色的巨龙发出一声哀嚎,小蛇般的血泪从眼眶中流淌而出,怨毒的看着陈休。
它不明白,自己的守护者为什么会背刺它!
“噗嗤!”金光迸射,一道丹丸大小的金色珠子浮现在掌心。
陈休看着那枚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龙珠,眼神闪过一丝贪婪。
这枚龙珠,是蓝海市众生香火和地脉灵气百年凝聚出来的精粹,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天材地宝。
只是可惜,品质还是太低了些。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张开嘴巴,将那枚龙珠吞入腹中。
“嗡!”
白骨塔从眉心悬浮,轰然变大,将他笼罩在塔内,护其安全。
这具灵化身没有本尊的“九阴元胎”为枷锁,修行速度飞快。
若是炼化这道龙脉金丹,他估摸着,应该能够踏入法域境。
只要陈休境界提升,便可以横扫一切来犯之敌,这样,也不算辜负烛龙的委托。
至于龙脉?
陈休活着,它才算是龙脉,才有价值。
若是陈休死了,落入敌人的手中,它便失去了价值,甚至还会成为敌人的资粮。
既然如此,还不如成全了他。
“嗡!!!”
陈休通体绽放出晶莹剔透的金光,宛若佛门琉璃金身,通透空灵,没有一丝杂质。
法力如潮水般,在丹田激荡,眉心悬浮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灰白色结晶。
这,就是他借助出来的“问道之晶”。
只不过还是个雏形,需要借助大量的灵力和自身修为感悟,生化出【大道真意】。
脑后空间扭曲,灰白色的雾霭弥漫着寂静,冰冷的死亡。
“嗤嗤嗤!”悬浮在身下的龙尸,被灰色雾霭沾染,身躯血肉开始腐烂,膨胀,流污血,生青脓,窍中寄蛆,最后化骨飞扬。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万物寂寥。
.......
小西天境外,浮屠塔内。
哗啦啦!!
一张虚幻的黑白卷轴倒悬空中,缓缓展开,卷轴表面镌刻着山河虚影,重重云雾。
“颂!”,空气扭曲, 从中钻出一道紫金色的蒲团。
蒲团涌动法篆,化出一道头顶龙纹金鳌冠,身穿紫金八卦袍的老者。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
他正好看到光幕内,陈休避战遁入山腹,杀龙取丹的全过程。
“生死轮回,九死之相?”
“这小子居然还能领悟到,这种接近极道的真意,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可惜,并非正一门人!”
老者摇了摇头,有些唏嘘不已。
他是天师府的三大外姓天师,资历深厚,号“火龙真人”。
火龙真人对于陈休这种竭泽而渔的手段,并没有嗤之以鼻,或是勃然大怒。
老道士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修行到了他这种境界,自然不会太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话音未落。
“哗啦啦!”
他身边出现一道青黑色的蒲团。
蒲团符纹流转,万千海蓝色流光凝聚出一道身穿虎纹玄色道袍,鹤发鸡皮的老者。
“火龙师兄,此子狡诈如狐,凶狠如狼,又善变如犬!”
“若是为我正一道门生,自然是掌一方宗门的领袖大才!”
“只可惜,沉沦魔道,敲骨吸髓,为天道所不容!”
“要不要通知天师府门人,早早的除了这个祸患?”
虎纹玄袍老道君,同样是天师府三大外姓天师之一,道号“水虎”,擅玄水大道。
水虎真人打了个稽首,神色阴沉的看着画轴内的陈休。
“唉~”火龙真人摇了摇头,“师弟,修真先修身,炼道先炼己!”
“你如此冲动,日后,怎能证得那大道果位?”
水虎真人眼神闪烁,“师兄何意?”
“天地分阴阳,万物皆均衡!”
“若是阴虚阳极,阴阳颠倒,这是天道的规律,你怎么还不明白?”
火龙真人摇了摇头,“只要那孩子不杀同道,不叛国家,不管做什么,那都是他的机缘造化!”
“那也是他的因果!”
“你想插足他的因果,可是会引来杀生之劫的!”
水虎真人似乎懂了,面色却依旧惊疑不定的看着画轴中的陈休虚影。
杀生之劫?
他?
配么?
........
小西天境。
水户贵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以一己之力,抗衡无数禁制和地脉龙气,身上还附带着陈休留下的诅咒。
显然,已经到了竭力的时候。
不过,他眼神依旧流淌着精光,疲惫的神色都是装的,他还有无数底牌没有动用。
只是,这只支那猴子,太狡猾了。
怎么逼迫,对方都不敢露头。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水户贵虎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胸口那道越发膨胀的鬼脸。
他立刻掐起传音法印,向四处寻觅着华夏高手的属下,通知他们赶过来。
做完这件事情,水户贵虎伸手一招。
轰隆隆——
一座山岳大小的木阁,裹挟着金戈铁马般杀伐之气,从天而降。
木阁中庭悬挂着血迹斑斑的匾额,密集的断箭残刃插在阁楼全身。
匾额中央,镌刻着三个巴掌大小的字。
【天守阁】。
看起来,就有股子铁血苍黄的意境。
水户贵虎脚步轻点地面,迅速化作一抹流光钻入阁楼内。
开始借助法器附带的阵法,恢复自身灵气。
他和陈休开始比拼时间,有着这座易守难攻的天守阁。
水户贵虎坚信。
陈休一定会死在他手上,化作天守阁内的一缕亡魂。
.......
第二座山峰上。
血红色的满月沉浮在天幕,边缘荡漾着黑红色的光晕。
身着月白色薄纱的少女,脚尖轻轻踩踏着虚空,双手摊开,化作“红十字”,仿佛与周天满月融为一体。
漆黑如墨的月晕,倾泻而落,被它染上一抹月华的地方,都开始扭曲起来。
地面,太平道张至玄面色惨白。
只见其眉心映照着金光,咬着牙关,抵御着少女的神通法术。
“草木皆兵,万化而出,凝!”
张至玄不敢大意,念了句法咒,撒出五枚黄澄澄的符豆。
“咕噜!”
“咕噜!”
地面隆起,五尊山岳大小通体披着黄铜甲胄的力士,破土而出。
力士身躯覆照着明黄色法篆,相互依靠,仿佛一堵铜墙铁壁,横亘在张至玄面前。
“噗嗤!”
一道月华很快便攀附在黄铜力士身躯,被沾染的部位立刻扭曲,破碎开来。
“挡不住?”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
张至玄瞳孔晃动,脚踏罡步,一时间黄沙飞扬,遮天蔽日。
太平道的护体遁光。
每一枚黄砂都经过法力加持,并且铭刻下阵纹。
所有特制砂石勾连在一起,防御力不比天师府的金光咒差。
“没用的!”清冷的声音从九天之上传出,那芦屋家族的【月读命】,眼神冷漠的俯瞰着张至玄。
果然,话音刚落。
轰隆隆!!五尊黄铜力士蓦然破碎开来。
那诡异的雾霭,蔓延的速度,居然加快了不少。
下一刻,就化作一张深渊巨口,蠕动而出,向张至玄吞噬而去。
此时,张至玄方才看出,黑雾的真相。
那诡异黑雾隐藏之下,居然是一只臃肿的白色蠕虫。
全身萦绕着漆黑如墨的光芒,口器密集,犬牙交错。
“【地葬吞无】,是我用上万只妖魔怨念结合自身咒术,炼化出来的领域!”
“它的能力很纯粹,就是吞噬,吞噬一切生命属性!”
“吞下的生命越多越好,实力便越强,你,挡不住的!”
【月读命】芦屋小哀,此刻仿佛高坐云端的女王,向张至玄宣判死亡的命令。
领域?类似于道之真意么?
张至玄看着黑雾瞬间破除护体黄砂,法印变幻,身躯爆裂,化作漫天黄砂,躲过黑雾的腐蚀。
“土行遁法?”芦屋小哀皱眉。
这个东方男人实力很强,只不过,刚好被自己的能力克制罢了。
数百米外,无数黄砂蠕动,再次凝聚出张至玄的模样。
他忌惮的看了一眼芦屋小哀,立即从身后抽出红线捆绑的铜钱剑,以剑指天,披头散发,神色却淡然如水。
“没有什么法术是完美的!”
“万物相生相克,你的道,也并非无人可敌!“
“小岛倭奴,让你试试我太平道的雷法!”
张至玄大喝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雷公助我!!!!”
轰隆隆——
苍穹爆发出璀璨的蓝紫色雷光,虬龙般的闪电劈碎满月虚影。
“什么?”
芦屋小哀面色微变,看着映入眼帘的雷劫,手指微动。
“吼!!!”
诡异的黑雾聚拢,化作一条参天蠕虫,激射而出,为芦屋小哀抵挡雷劫肆虐。
“咔咔咔!!!”
那蠕虫居然能够生嚼雷劫,即使通体诡异雾霭淡化,依旧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闪电。
张至玄不再藏私,咬破食指,将鲜血涂抹在铜钱剑表面。
“九霄碧落,穷极众生,去!”
张至玄连喷三口鲜血溅射在铜钱剑身。
血光绽放,红线崩裂?
“嗡!”散落的铜钱扶摇而上,化作九枚星斗,萦绕盘旋。
“灭杀!”
张至玄法力全开,袖袍鼓荡,眉心雷光闪烁,双目化作银白色。
铜钱所化星斗轰然爆裂,化作九头雷龙,狰狞嘶吼,向芦屋小哀吞噬而去。
芦屋小哀嘴角突然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终于,还是将底牌露出来了么?”
张至玄心中生起一抹不安。
突兀地。
芦屋小哀双手合十,开始结印,瞳孔绽放出猩红色莲花纹路,“临!”
“颂!”
二人身躯同时消失。
下一刻,张至玄倏然出现在半空之中,肆虐的雷龙映入眼帘。
他和这个月读命,居然互换了位置。
芦屋小哀竟然还会挪移法术!
可是挪移法术需要施法媒介,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
“从你见到我的眼睛的时候,你就已经落入我编织出来的【失却之术】内!”
芦屋小哀不紧不慢的看着张至玄,“你很厉害,可惜,一开始,就找错了对手!”
“只要我想,你的法术永远不会触碰到我,这,就是芦屋家族的【天瞳力】!”
“神明的力量,凡人又怎么会明白呢?”
芦屋小哀甚至都不再抬头,能够死在自己的必杀下,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张至玄擦了擦嘴角,面色古井不波。
“我说过了!”
“没有什么法术是绝对不可破的!”
“且看贫道,破给你看!”
少年道人披头散发,眉心竖线开裂,居然挤压出一枚竖眼。
“三十六方铸天梯,且引惊雷震顽敌!”
“太平道三十六代弟子,张至玄,今上奏黄天厚土,大贤良师,九庶诸公......”
“请尔等流寇,赴死!”
说罢,他伸出手掌,轻轻按碎眉心竖眼。
再轻轻一抓,九条雷龙融合,凝聚出一把九龙纹宝剑,落入张至玄掌心。
披头散发,踏罡持剑,施法念咒。
天穹裂开,飘出一道炸雷般的声音。
“准!!!”
天穹裂缝,无数穿着草鞋,带着破旧头巾,骑着矮脚劣马的英灵,高喊着冲杀的口号,面色淡漠,超脱生死。
他们生前是大贤良师的三十六方黄巾军,死后,也是太平道法坛祭祀千年的英灵。
头可断,血可流,不可降,不可退!
他们以草木蜉蝣之身,撼一家之王庭!
虽死无悔。
“杀!”张至玄声音响彻九天十地。
“杀!!”
“我等请大汉赴死!!”
“请大汉赴死!!!”
潮水般的英灵铺天盖地的向芦屋小哀淹没而去。
她眼神微缩,手脚颤抖,她慌了。
这是祭祀千年的兵马,合在一起,可以横扫世间一切。
“失却之术!”
芦屋小哀不信邪,继续施展幻术,将自己和张至玄互换了位置。
可那些黄巾军根本不会对张至玄动手。
那些英灵有长相粗糙的汉子,也有尚未成年的孩子,甚至还有老弱妇孺。
他们看着张至玄,露出欣慰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英灵发出爽朗大笑。
他们虽在法坛,却也知道,当今世道,变了。
人人可裹腹,人人可读书,人人可太平。
张至玄抿了抿嘴角,向诸多英灵鞠了一躬,“晚辈张至玄,见过诸位前辈!”
诸多英灵点了点头,调转马头,披坚执锐,继续向芦屋小哀攻杀而去。
“杀!!!”
芦屋小哀彻底慌了,她手印变幻,眼神癫狂,黑雾凝聚出百丈蠕虫,“地葬吞无,吞了他们!吞了这些支那人!!!”
“吼!!!”
宛若虬龙般的蠕虫,发出尖锐的嘶吼,向三十六方黄巾军英灵吞噬而去。
“死!!!”
三十六方黄巾军哈哈大笑,看着那只山岳大小的虫子,眼神戏谑。
他们曾经可是能撼皇道龙气的存在。
一条虫子而已,也敢逞凶?
丝丝缕缕的血色流光凝聚成一把八面汉剑,剑身流转着杀伐之意。
“噗嗤!”
长剑呼啸,宛若九天神兵,将那只百丈蠕虫给斩成两截。
“不可能!“
芦屋小哀失去了之前无敌的姿态,俏脸微白,继续掐印,再次和张至玄互换位置。
“倭奴,你逃不掉的!”
张至玄冷笑一声,伸出手掌轻轻一按。
轰隆隆。
天空悬落雷蛇,向她轰落而去。
芦屋小哀咬了咬牙,伸出手指轻点眉心,“月读之轮,转!”
“嗡!!!”
她和张至玄的身躯,都出现一道扭曲的猩红色莲花纹路。
“这又是什么法术?”
张至玄面色凝重起来,这些东瀛来的高手,天赋神通都很棘手。
很快,芦屋小哀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蠕动,凝聚出一个诡异的符号,激射在张至玄的眉心。
张至玄暗道一声不妙。
刚想要施展本命土遁,就发现自己丹田内的法力,居然不见了!
他的身躯在缩小,眉眼居然开始变得稚嫩起来。
三十六方黄巾军英灵,九天碧落雷蛇。
种种异象,全都消失不见。
芦屋小哀发丝染上一片霜白,瞳孔变得浑浊,眼角处,也多了几丝皱褶。
“二十四年,我居然整整折寿二十四年!”
芦屋小哀咬牙切齿的看着幼童时期的张至玄,眼神露出一抹杀意。
月读之轮,是可以倒转时光的法术。
倒转的程度,会根据对方的道行和命格贵重,付出相应的代价。
若是一般人。
芦屋小哀甚至都可以剥夺对方的寿元,加在自己命数上。
不过,倒转张至玄的命数,居然整整消耗她二十四年的寿元。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秘法。
月读命的持有者,天生短命种。
月读之轮,一生只能开启七次。
每一次都会付出八年寿元为开启代价,强行逆转他人的命运之轮。
“现在,你可以死了!”
芦屋小哀看着孩童模样的张至玄,屈指一弹,一道流光向后者眉心激射而去。
“唉!”
张至玄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捏碎了藏匿在掌心的玉佩。
他是真的没想到,芦屋小哀还有这种涉及到命运的神通。
这是无解的死局。
颂!
玉佩破碎的瞬间,一根如同碧玉的法杖从张至玄背后的空间悬浮而出,轻轻的插在地面上。
法杖色泽如翡翠,上下有九节。
“嗡!”
一尊遮天蔽日的法相,将张至玄护持在原地。
流光还没有触碰到法相,就化作齑粉消散。
“天皇级别的高手投影?”
流光落空,芦屋小哀露出愤懑的神色。
这些华夏的强者真是不讲武德,连这种护身法器,也赐给了弟子。
她恨恨的看了一眼张至玄,月读之轮只能限制对方二十四小时。
时间一到,封印效果就会消失。
芦屋小哀不再犹豫,掐印,化作一道流光,去另外的场地,寻求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