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儿,我的俊儿呀!”
哭喊的人是林俊的母亲。
看到吴欢和曹映虹出现,赵东明心情沉重地走过来,说道:“林俊已经死了。”
几十个村民站在旁边,表情悲痛万分。因为没有路,导致摔伤摔死村民的事件时常发生。
尽管如此,黄石村的一千多人口还顽强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林俊躺在一块木板上。两个妇女努力搀扶着哭晕过去的林母。一个中年汉子抱着林俊的尸体,泣不成声。
他是林俊的父亲林子山。
吴欢把口袋仅有的一千块钱交到赵东明手里,悲慽地说道:“赵书记,你牵个头,给这孩子找一块墓地吧。”
吴欢又向林俊深深地鞠了一躬,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黄石村的村民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看见乡党委书记。在他们的眼里,吴欢就是太上皇。
“啧啧,好年轻哟。”
“我们黄石,还是第一次有大官来。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啊。”
人群里有人感叹。
其实吴欢是第二次来黄石。上一次来,主要是了解全乡13个村的社情民意和经济发展情况。
那一次他一天走了四个村。上午两个,下午两个。时间紧,比较匆忙,没有给村民们留下什么印象。
吴欢把赵东明拉到一旁,详细了解了村级道路的情况。
原来前几届乡党委政府就想为黄石村修一条路了。由于资金问题,这件事一直没有兑现。
这条路就像限制黄石村发展的枷锁,村民们每天出行,都要经过这段长五百米、宽七十公分的狭窄道路。碰到黑夜,或者下雨,就显得十分危险。
因为这段路原来就是从悬崖上开凿出来的。路的一侧是山体,另一侧就是悬崖。
“赵支书,就算当掉裤子,我们也要给黄石村炸开一条路。”
吴欢的神情变得异常坚毅。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越力。站在旁边的村民也听得一清二楚。
赵东明:“村口那条狭窄路段,山体都是花岗岩。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那条几百米的路,我们的村民用铁锤和凿子打了两年多。听专业技术人员说,把这段路拓宽到四米,至少需要五十米。无论乡里,还是村里都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吴欢心情沉重地说道:“再难干的事我们都要干。我绝对不允许类似的悲剧重演。”
“吴书记,你帮我们想办法弄到炸药、雷管的钱,村里发动村民做义务工,怎么样?”
“行。我一定尽全力解决这件事。”
吴欢攥紧拳头,目光看向黑沉沉的夜空。如怪兽般的群山蹲在黑夜里,似乎能随时吞掉山里这些纯朴善良的山民。
吴欢回到乡政府已经深夜十二点了。天太黑,曹映虹也没有回家,而是在自己的宿舍睡觉。
像曹映虹一样的本地干地很少。班子成员里面没有一个。
大约是听到响声,卢绍文专门来到吴欢的房间,问道:“黄石村又出事了?”
吴欢:“你知道了?”
卢绍文:“江诚告诉我的。他向县政府信息科报了一条信息,是我签字同意的。”
吴欢冷冷地问道:“你不怕汪县长骂?”
卢绍文怔住了:“你怎么知道汪县长骂人了?一个小时以前,汪县长打电话批评了我十几分钟,说我们乡党委政府太无能,连一条路都解决不了。”
吴欢横了一眼卢绍文,问道:“你怎么回答?”
“还能怎么回答?硬着头皮让他骂啊。乡村道路的事情,由县交通局管。我们乡政府连发工资都困难,哪来的钱修路?”
卢绍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吴欢想骂人,但还是忍住了。
书记、乡长的行政级别是一样的,都是正科级。但如果书记不抓财权,权力就不如乡长。
吴欢郑重地说道:“我已经向黄石村的村民承诺了,就算卖掉短裤,也要把路修好。”
卢绍文对乡里的情况太清楚了。不仅仅是黄石村,像排山、横山、沙溪等村,都曾经发生过坠崖死人的事故。
如果只帮黄石村修路,其他村肯定也会提要求。这种关系如何平衡。
卢绍文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吴欢并不赞同。
“老百姓想解决的事情,我们干部就要尽力去解决。你提到的那些村,只要有需要,我们都要尽全力去满足他们。”
吴欢语气坚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卢绍文的脸变得锅底似的。
在他眼里,吴欢这个书记还是太理想化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易。乡财政的情况刚有些好转,吴欢又要折腾了。
卢绍文问道:“吴书记,县交通局局长廖太福你认识吗?如果他肯帮忙,应该能挤出五万左右。”
吴欢:“我真的不认识他。就算认识他,不给他送点钱物,怕他也不肯帮忙吧?”
卢绍文尴尬地笑了笑:“潜规则还是有的。至于该送多少,还真的不太好说。”
吴欢:“我另外想办法。就算没有交通局,我们的道路也要修好。汪县长那边,你去应付就行了,我就不去找骂挨了。”
“我明天去一趟县政府,看能不能找汪县长要二十万。那条路我是知道的,五十万的投资已经是最低报价了。再低的话,根本没有公司愿意做。”
吴欢这才知道,原来职能部门的预算是按市场经济的行情来定的,把村民投义务工的事情完全没有计算在内。
听到这个消息,吴欢就更加心里有数了。黄石村的问题并非不能解决,而是方法不对!
“绍文,你去休息吧。你找汪县长我不反对。如果需要送礼,只要不违法违纪,我也不反对。”
吴欢平静地说道。
卢绍文苦笑一声,道:“用公款送礼就是违纪的,哪有不违纪?可是,我们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村民啊。我敢说,如果乡政府不出面,靠黄石村的村民自己,修路的事情基本没有可能。”
一千多人口的村,想筹五十万修路,的确不太可能。
村民们生活都不富裕。很多村民的农业税欠了四五年,就是没钱交,乡政府也没有办法。
“你去睡觉吧。别累垮了身体。我们要干的事还有很多,保存体力和精力很重要。”
吴欢说了一句,算是下了逐客令。卢绍文也觉得很无趣。
以前,村里发生坠崖的事情,一般都是村民自己的事情。他们弄几块棺材板,把尸体掩埋了。接下来的日子还是照旧。
吴欢在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还向村民作出承诺,要想办法替黄石村修路。
农村的事情很多,都是需要钱解决的。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了。
高南峰乡又偏又穷,哪来的钱关心民生福祉?
真不知道吴欢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
卢绍文悻悻然走了。吴欢用凉水冲洗了一番,整个人却变得更加清醒,没有一丝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