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
“珊珊。”
季戊谛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似劝导又好似威胁。
“季空那孩子确实是我的产物,但我并不认可他,我并不觉得他是我的孩子,我也迟早会找到他母亲,将他归还给她。”
“所以啊,珊珊,想活命就闭嘴。”
话落,一股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伊珊珊感觉头皮发麻,手脚僵硬。
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那股——
毫无遮掩的杀意。
那是来自元婴大圆满的杀意。
伊珊珊想说什么,嘴张开了,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胸口沉闷,胸腔跳动急促。
她甚至已经想象出,季戊谛现在在用何种漠视一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这一刻,他真的在权衡利弊要不要宰了她吗?
伊珊珊苦笑一声,好歹二十年情分。
可真绝情啊……
冷汗一滴滴滑入颈间,后背尽数湿透,她攥紧手心的白玉,鲜血慢慢染红了白玉。
“那就杀我灭口啊。”
伊珊珊冷喝一声,口腔的血腥不受控制顺着嘴角流出。
她浑身无力,连擦拭嘴角都成了奢望。
许久,只听见一声叹息。
随即,那道死死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消散了。
“罢了,会沾染到不必要的因果。”
只听一声呢喃,快刺入体内的杀意尽数消失。
是的,直到最后季戊谛不杀伊珊珊的理由,都是会沾染到因果。
伊珊珊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倒在地。
白玉从她手中脱落,飞出老远。
“呼……季戊谛,你他爹的活该被甩!”
伊珊珊一拳狠狠落在地上,双目通红,“欺负我一个元婴初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再给我十……二十年!”
“我一定会把你吊起来扇耳光!!”
整个山坡上,布满了伊珊珊声嘶力竭的咆哮。
“哒,哒。”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伊珊珊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愤怒。
“爹的!季戊谛你又来是吧!?”
“有本事你就快宰——”
当她看清来人时,原本暴戾的表情瞬间凝滞,伊珊珊愣住了。
“季,季空?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十岁的季空站在那里,脸上满是稚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板,怀里却抱着一堆草药。
像是有备而来一般。
他就这么垂着眸子,静静地望着伊珊珊,一动不动。
许久,少年轻声道:
“长老,我一直都在。”
由于他并非亲传弟子,所以只能称呼她为长老。
季空顶着伊珊珊惊愕的目光,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放下怀中的草药。
拿出随身携带的捣药罐,精心挑选了些草药放入捣药罐中,这才开始仔细捣碎它们。
“捣捣捣——”
随着捣药的声音响起。
伊珊珊完全呆住了,艰难地蠕动唇角,满脸苦涩问:
“你,一直都在?”
她倒是打上头了(被打),才一直没感知到季空。
也就是说,季戊谛那傻*一直知道季空在旁,但他还是说出那番话。
“是的,长老,我一直都在。”
季空手上的动作不停,草药香散发出来,他像是担心伊珊珊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带着草药。
季空耐心补充:
“因为担心大师兄,所以采了些草药,想去看看他,可是……”
季空一直低垂的脑袋终于抬起来了,他主动与伊珊珊对视,眼神平静如湖水。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边。”
“季长老原来是我的父亲吗?”
“可季长老不是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才被他大发慈悲捡回来的吗?”
可他说过,我天资愚笨,不适合当灵剑师,不配当他徒弟。”
季空的眼神依旧清澈,轻轻将草药敷在伊珊珊的伤口上,那些伤口都很深很致命。
“伊长老,原来季长老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作为流着他血脉的产物,却这么差劲吗?”
尽管,季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残酷的现实,伊珊珊也不忍再听下去,但她也没力气抬起手安慰面前的男孩。
下一刻,她憋红了一张脸,怒吼:
“屁话!你怎么会是产物!”
伊珊珊坚定摇了摇脑袋,望着那块落在远处的白玉。
即使沾染了鲜血和泥土,白玉干净的地方依旧闪闪发光。
“小季空,别乱想,等我当上宗主,马上就给你挖个名师过来。”
伊珊珊朝他嘻嘻一笑:
“专门只教你哦。”
季空静静望着她,低头望着身上大师兄刚给他买的干净白袍,想了想,还是拿起衣袖替伊珊珊擦去脸上的泥土和血污。
他学着大师兄教他的笑容。
那笑容依旧僵硬、不好看。
“谢谢你,伊长老。”
“但不用了,大师兄说过我适合当他的吉祥物,每天替他捏捏肩捶捶背就好了。”
季空埋头收回捣药罐,小跑过去将白玉捡回,擦净,才塞回伊珊珊手里。
他轻声道:
“伊长老,我不想修炼了。”
十岁的季空不知道。
这个决定
会让十五岁的季空,后悔了一辈子。
“伊长老,需要我扶你回去吗?”
季空伸出他小小的手掌,试图拉起伊珊珊。
他憋足一口气,猛地用力,伊珊珊依旧纹丝不动。
这时,伊珊珊才回神,无奈苦笑一声,“走吧,小季空,去你大师兄那。”
季空点点脑袋,迅速转身。
见他欲走,伊珊珊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大声开口:
“小季空,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爱你了。”
“就别再在意那傻*的话了啊。”
闻言,季空身形一顿,没回答,低着个脑袋走了。
直到闷头走到大师兄别院前。
望着紧闭的大门,他的小手缓缓抬起正欲敲门。
忽然,一阵尖锐爆鸣响起。
“嗷!沈知!夏乔将!你们给我轻点!要杀了我不是!”
“啊啊啊!楚宴诀!不许用你的木藤挠我脚底板!!”
“顾逢!你小子怎么也加入了!!”
季空敲下的手顿住,无措僵在原地,如同雕塑。
他在想:
他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大师兄啊?
今天头顶的月亮好亮啊。
不过,有点点晃眼呢。
鼻子有点痒,眼睛有点酸。
是因为困了吗?
那他还是回屋睡觉。
明日再来当大师兄的吉祥物吧。
季空当即转身欲走。
“啊啊啊啊!季空!空儿!快来救救大师兄!!你家大师兄要死了!!!”
屋内的咆哮如雷贯耳,瞬间穿过房门去,冲入季空胸腔。
“啊哈哈哈哈哈!别挠了!别挠了啊!我真的要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啊!季空!空儿!救命啊~”
季空停在月光下许久。
他呆呆地望着地板,直到两滴滚烫的泪珠落地。
季空呆滞揉了揉眼眶。
若无其事转身,推门而入。
“来了,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