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缨仿若陷入了往昔的深潭,全然不顾陈生是否有倾听的兴致,她独自坐在那里,缓缓开启了记忆的闸门,那双明亮的眼眸仿若具备了神奇的魔力,瞬间穿透了悠悠岁月的长河,将时光拉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满是疮痍的动荡时代。
那是溥仪被逐出紫禁城,伪满洲国已然成立六个年头的灰暗岁月。在广袤的东北大地上,有一个源自民间的二人转戏班子,如无根的浮萍般游走于社会的最底层,在困苦中艰难地挣扎求存。彼时的二人转,还未演化成如今这般常见的男女搭档模式,多数时候,是两个男人在简陋的戏台上唱念做打,用戏曲诉说着人间悲欢。而柳家班却独树一帜,班里拥有唯一一个女角,这在当时堪称罕见,也正因如此,柳家班相较其他戏班子,获得了更多地主军阀的青眼,得以在艰难时局下,多了几分喘息之机。
倘若没有这个女人,或许他们会同大多数戏班子一样,靠着走街串巷唱戏、收几个徒弟传承技艺,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在那个战火纷飞、动荡不安的年代,安稳地活着竟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而彻底扭转这一切的命运转折点,似乎都起始于那位叫刘雨田的地主庆祝六十大寿之时。在辽阔东北大地的一隅,静静矗立着一座被岁月精心雕琢的古老宅院,那青灰色的砖、墨黑色的瓦,每一寸都铭刻着历史的沧桑与厚重。这一日,宅院的主人——刘雨田,满心欢喜地迎来了他人生的第六十个生辰。为了将这个重要时刻装点得足够热闹,他大张旗鼓地邀请了远近闻名的“柳家班”前来府中唱戏助兴。
天边才刚刚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刘雨田便已精神抖擞地起身。他身着崭新的绸缎长袍,那料子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映衬得他面带红光,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矍铄。府中的仆人们也随之忙碌起来,他们如同勤劳的工蚁,清扫着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彩带飘舞,瞬间把整个宅院装扮得喜气洋洋,仿若要将外界的阴霾统统驱散。厨房里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大厨们挽着袖子,额头挂着汗珠,忙着烹制丰盛无比的宴席,一时间,香气四溢,弥漫在宅院的每一处角落,令人不禁垂涎欲滴。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光芒洒遍大地,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抵达。他们之中,有的是伪满朝廷落魄失意的贵族,虽身着华服,却难掩眼中的落寞;更有关东军的日本高官,身着笔挺军装,腰间佩刀,神色冷峻。刘雨田满脸堆笑,热情似火地招待着每一位来宾,他的心中被喜悦与满足填得满满当当,仿佛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午后时分,柳家班的众人终于抵达了宅院。戏班的班主柳洪南,神色恭敬地向刘雨田行礼,随后便有条不紊地带领演员们在宽敞的庭院中搭起了舞台。一时间,鼓乐齐鸣,激昂的锣鼓声、悠扬的丝竹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仿若奏响了一场盛大的乐章,瞬间打破了宅院原有的宁静。
宾客们纷纷围坐在舞台前,眼神中满是期待,翘首以盼着精彩绝伦的戏曲表演。随着一阵清脆响亮的锣鼓声骤然响起,戏曲表演正式拉开了华丽的帷幕。演员们粉墨登场,他们凭借着精湛无比的演技和动人心弦的唱腔,将一个个故事演绎得活灵活现,仿若那些故事中的人物穿越时空,来到了众人眼前。他们或悲或喜、或怒或嗔,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将人物的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让台下的观众仿若身临其境。
台下的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他们有的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手掌都拍得通红;有的则与身旁之人低声议论,分享着各自对戏曲的见解;还有的随着戏曲的节奏轻轻摇摆身体,沉浸在艺术的魅力之中。而我们这位刘雨田刘大地主,目光却被台上一个身着红衣的曼妙身影深深吸引,再也移不开分毫。
刘雨田家中已有十六房姨太太,可他向来肆意妄为,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与议论。此刻,他一眼便相中了台上的女子,那眼中的贪婪与炽热几乎要将人灼伤。他当即叫来班主,语气强硬地许以重金,态度决绝,势必要在当晚就将这女子拥入怀中,只为给自己的六十大寿再添一抹艳丽的“喜色”。
就在众人惊惶失措,不知该如何自救之际,管家匆匆赶来,暂时打断了这场荒唐的闹剧:“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乞丐!”
刘雨田正满心沉醉在自己的美梦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心头火起,不耐烦地吼道:“这么点事儿还来烦我?打出去!”
管家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他说……”
“说什么?”刘雨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愈发暴躁。
“他说是您儿子!”
“放屁!”刘雨田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老子的儿子都送到大日本帝国去读军官学校了,哪来的儿子在这要饭!”
“可他说是……”管家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也有些颤抖。
“是什么,赶紧说!”刘雨田不耐烦地催促道。
“老爷,您还是看看去吧,我实在是不好说。”管家跟了刘雨田大半辈子,他这般吞吐,自然是有缘由的。刘雨田心中虽满是疑惑与恼怒,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看看究竟是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儿子”。
来到门外,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双膝跪地,在门前瑟瑟发抖。看到刘雨田出来,那乞丐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砰砰”地直磕头,嘴里大声喊着:“爹,我叫刘庆啊爹,我真是您儿子,我娘是张玉凤啊。您不记得了吗?”
刘雨田一听这话,心中暗暗咒骂起来。他年轻时确实荒唐,仗着家境富裕,整日游手好闲,性格骄纵跋扈,对读书一事嗤之以鼻,两次参加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最大的爱好便是寻花问柳,只要看上哪家女子,便不择手段地弄到手,有的甚至事后都不记得人家姓名。
看着眼前这个乞丐,刘雨田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他暗自思忖,若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流落至此?可万一要是个想借机攀附、谋取富贵的野种,留在身边岂不是自找麻烦,平白恶心自己?
想到这儿,刘雨田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继续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你娘呢?”
刘庆仿若听到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质问,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凄惨无比,令人心碎:“爹啊,我娘死了!饿死了,我一路沿街要饭,千辛万苦才从关里找到这来,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刘雨田越听越迷糊,他年轻时确实去关里玩乐过几年,可那些年招惹的女子不计其数,到底哪个才是这刘庆的娘?他眉头紧锁,又问道:“你娘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哪知这话一出口,刘庆哭得愈发厉害了,头如捣蒜般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磕,眨眼间,额头上便见了血,那血顺着脸颊淌下,触目惊心:“爹,您是不想要我吗?我娘没了,您从小就没管过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您,您还不要我,那我就撞死在这儿吧!”
刘雨田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环顾四周,看到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宾客都在注视着这边,心中一紧。这要是传出去,说自己薄情寡义,往后在这伪满洲国的地界,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再者,到了他这个年纪,膝下几个子女都不在身边,如今见这年轻人哭得如此伤心,声声喊着爹,心中难免泛起一丝久违的舐犊之情。
“管家,先带他进去,换身衣服。”刘雨田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挥了挥手,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赶忙上前扶起刘庆,向宅院内走去。
随着管家应下,刘雨田又强打起精神,重新招呼宾朋落座。他满脸堆笑,与宾客们寒暄了几句,可那笑容却多少有些牵强。随后,他便转身匆匆向后宅走去,打算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刘庆好好聊聊,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而此时的柳家班,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众人无心再继续表演。班主柳洪南强作镇定,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慌张。他带着一众徒弟在后台焦急地商量着逃跑的事宜,本以为这个意外插曲会让刘雨田暂时放过他们,可没想到的是,正当众人商议之时,一群手持武器的家丁如恶狼般迅速围了上来,将整个戏班子的成员堵得严严实实。
班主柳洪南硬着头皮,强撑着向前一步,声音却有些颤抖地说道:“兄弟们,这是何意?我们只是小小的戏班子,只想卖艺求生,从未得罪过诸位,还望高抬贵手。”
只见领头的家丁冷笑一声,那笑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你们今天谁也跑不了。尤其是那个女角儿,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至于你们其他人,如果乖乖听话,还有活路。”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柳洪南急得满脸通红,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领头家丁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我家老爷就是王法,这伪满洲国的地界,哪个官爷没受过我们老爷的恩惠啊?就连关东军总司令本庄繁也是我家老爷的座上宾,你在这说王法?告诉你们吧,被我家老爷看上那是你们的福分,乖乖配合,包你们以后吃穿不愁,要是想着跑,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的命!”
当天晚上,那个二八年华、正值青春妙龄的女角柳红缨,被家丁们粗暴地单独关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她瑟缩在角落里,心中满是恐惧与无助,已然能够预见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噩梦。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她,又能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呢?就连自杀这种决绝的选择,她都不敢轻易尝试,她怕,怕自己的一时冲动会惹恼刘雨田,使得他迁怒于戏班的所有人,让大家都赔上性命。
该来的终究会来,也许是确认了新儿子的身份,晚上的刘雨田显得心情好了许多,面色红润明显是喝过酒的,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刘红缨已经在泪水中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但本能却让她不停地挣扎。
刘雨田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反抗,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光,手上的劲道愈发加大,似要将她揉进这冰冷的床铺里。紧接着,他那双布满青筋、颤抖着的手粗暴地伸向刘红缨的衣衫,疯狂地撕扯起来,伴随着“刺啦”一声接一声的布料撕裂声,刘红缨的衣物碎片在空中胡乱飞舞。见刘红缨仍在拼命反抗,刘雨田恼羞成怒,竟直接扯下一块长条的碎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柳红缨那双纤细、满是惊恐与绝望的双手紧紧绑在身后,彻底断绝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可能。此刻的刘红缨,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孤立无援,只能等待着更为悲惨的命运降临。
然而,正当此刻,外面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本寂静的夜晚瞬间被打破,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紧接着,一道道明亮的火光在慌乱中骤然燃起,将黑暗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胡子来了!胡子来了!大家赶紧上炮楼啊!”这惊恐万分的喊叫声仿佛一把利剑,刺破了夜的宁静,直刺人们的耳膜。
刘雨田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慌乱声,心中猛地一沉,他那凶狠的目光犹如两道闪电般狠狠地射向外面。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片混乱的景象,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而刚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的柳红缨,则蜷缩在角落里,身体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恐惧和无助,望着刘雨田离去。
这声音也许扰乱了刘雨田的好事,但对于柳红缨来说,土匪来袭无疑是躲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