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陵的地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响,如同巨兽苏醒时骨骼的震颤。紧接着,九道深不见底的地缝如狰狞的伤口般裂开,裂缝中升起的血幡缠绕着丝丝缕缕的人发,在腥风中猎猎作响。那些发丝在月光下泛着灰白,有的还粘着暗红的血肉,仿佛刚从活人生剥下来。
陈风踏碎主棺棺盖,立于棺顶之上,目光扫过幡面。每一面血幡都如同一面映照前世的镜子,将他九世轮回的景象徐徐展开:一世,他是手持青铜斧的巫祝,在祭坛上斩杀万千生灵;二世,他化作人面蛛身的蛛母,在苗疆村落中散播瘟疫;三世,他成了嗜血的军阀,率领军队屠戮无辜……每一幕都充满了血腥与罪孽,让他呼吸一滞。
腥风呼啸着卷过幡阵,那些在他前世死去的枉死者残魂,仿佛嗅到了仇人气息,纷纷凝聚成狰狞的尸虺。它们长着扭曲的肢体,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嘶吼着朝陈风扑来,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整个陵寝,震得人耳膜生疼。
“巫咸罪孽,今世当偿!”陈风怒吼一声,手中青铜斧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向幡杆。然而,当斧刃斩断幡杆的瞬间,从断口处喷出的不是寻常血液,而是他独有的金血。金血如雨点般洒落,每一滴落地都化作神秘的咒文。诡异的是,这些咒文竟召来了本应守护他的九黎战魂倒戈相向,他们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举起骨矛,毫不犹豫地向陈风刺来。
陈风只觉颈侧的蛛纹如烈火灼烧般剧痛,识海中浮现出阿蚩模糊的残影。阿蚩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与无奈:“莫忘你才是饲幡人...”话音未落,便消散在空气中。
一支骨矛狠狠地刺穿陈风的肩胛,剧痛让他身形一晃。就在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血幡的真容:每一面血幡都是用他前世的皮囊制成,上面还残留着前世的记忆与怨念。第四世的血幡上,粘着密密麻麻的蛛卵,仿佛下一秒就会孵化出无数小蜘蛛;第七世的幡角,拴着百枚还带着乳牙的孩童牙齿,每一颗都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最末那面血幡突然如活蛇般缠住他的右臂,从幡中伸出一只双头尸蚕。尸蚕蠕动着靠近陈风的耳畔,竟吐出玄风那熟悉又阴森的声音:“师兄,这饲魂幡的滋味可妙?”
陈风单膝跪地,以斧拄地,嘴角溢出金血。他强忍着剧痛,金血顺着斧纹缓缓渗入陵砖。随着血液的注入,地底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锁链断裂声,八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内壁刻着的《赎罪经》泛起刺目的血光。当先那具棺中飞出一条缠魂索,如灵蛇般穿梭在幡阵之间,将九面血幡尽数缚于主棺之上。
缠魂索骤然收紧,血幡中伸出无数利爪,如饿狼扑食般剜向陈风的心口。陈风没有躲避,反而闭上双眼,任那利爪穿透胸膛,掏出他还在跳动的心脏。令人震惊的是,心脏内里竟裹着半块青铜傩面,傩面上的纹路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九黎战魂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单膝跪地,手中骨矛重重叩击地面,发出整齐的声响,拼凑出古老的《九黎赦罪令》。“以心为祭,万罪可销。”阿蚩的残魂从傩面中缓缓显形,他的指尖沾染着金血,轻轻点在陈风眉心。
刹那间,陵中万具尸骸突然齐声诵起古咒,低沉的声音如滚滚雷鸣,震得血幡纷纷碎裂。那些由前世罪孽化作的黑蛾,在青铜棺散发的光芒中被吸入,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地缝中缓缓升起九层祭坛,每一层都立着戴着傩面的石俑,它们造型古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最顶层供奉着一尊无头的蚩尤像,断颈处赫然插着陈风那柄青铜斧,斧刃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当陈风踏上第一层祭坛时,石俑们突然活了过来,它们迈着奇特的步伐,跳起古老的傩舞,口中唱起充满悔恨的《罪己书》:“丙寅年七月半,巫咸国主屠城饲幡...”声音空洞而苍凉,仿佛穿越千年时光,诉说着曾经的罪孽。
第二层的石俑们扯开衣襟,露出与陈风相同的蛛纹,仿佛在向他证明彼此的关联;第三层石俑剖开腹腔,蜷缩在里面的,竟是他今生被换走的命魂,命魂虚弱地闪烁着光芒,似乎在向他求救。
陈风踏着石俑的残肢,一步一步登上顶坛。当他握住斧柄的那一刻,整个蚩尤陵万盏尸灯齐明,幽绿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蚩尤像的断颈处生出肉芽,缓缓将青铜斧推出。斧身上的饕餮纹尽数点亮,映出地宫深处沉睡的蚩尤颅骨,颅骨表面刻满神秘符文,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九世轮回,终得圆满。”阿蚩的残魂与颅骨产生共鸣,强大的力量震塌了三层祭坛。陈风大喝一声,挥斧劈向虚空,刃光闪过之处,青铜棺群飞速移动,拼成一座渡魂桥,直通地宫。桥下血河翻滚,河中浮沉着历代巫咸国主的尸体,他们伸出森森白骨,似乎想要将陈风拖入河中。
地宫穹顶镶满人面蛛卵,每一颗都有婴儿头颅大小,表面血管脉络清晰可见,仿佛随时会孵化出恐怖的怪物。正中间悬挂着九黎战鼓,鼓身刻满神秘的图腾。
陈风握紧青铜斧,用力击鼓。第一声鼓响,鼓面浮现出现代产房的场景:医护人员紧张地抢救着新生儿,而那婴孩后背的蛛形胎记正渗出金血;第二声鼓响,画面变换,出现了他前世屠戮生灵的场景;第三声,是他与玄风的争执……
当第七声鼓响时,蚩尤颅骨缓缓从血河中升起。陈风将自己的傩面覆于断颅,缺失的左眼处突然生出青铜复眼。透过复眼,他的视线穿透千年迷雾,看见巫咸国主正将自己的魂魄撕成九份,分别镇入九具青铜匣,这一切,都是为了某个惊天的秘密。
蚩尤颅骨的九只眼睛同时睁开,在地宫撕开一道巨大的血色漩涡。陈风深吸一口气,踏入归墟之门。瞬间,八具青铜棺化作魑魅魍魉,紧紧相随。
漩涡尽头,是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台,祭台上供奉的,竟是完好无损的饲魂幡。幡杆是用他第一世的脊骨所制,泛着森白的光泽;幡面浸满了历代转世身的巫血,暗红的血迹层层叠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你终于来了。”玄风从幡后缓缓转出,他的道袍下伸出蛛母利爪,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疯狂,“师兄等这一刻...”话未说完,陈风已如闪电般挥斧斩断他的双臂。断肢落地,瞬间化作双头尸蚕,吐出半卷《九黎葬魂经》,经卷上的文字在虚空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九黎葬魂经》展开的刹那,归墟之地万魂齐哭,凄厉的哭声仿佛要将天地都震碎。陈风咬紧牙关,割开周身大穴,金血如喷泉般涌出。他强忍着剧痛,在虚空之中绘出《赦罪血符》。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耀眼的光芒,符文逐渐成型,散发出强大的力量。
符成之时,饲魂幡轰然炸裂,那些被囚禁的魂魄纷纷化作流萤,围绕在陈风周身,结成一件闪烁着微光的蛛网战甲。战甲上的每一只流萤,都承载着一个被他伤害过的灵魂。
玄风的残躯突然爆开,血肉凝聚成最后一块傩面碎片。陈风颤抖着将碎片按入心口,背后的蛛母法相竟与蚩尤战魂合二为一,形成一个巨大的虚影,虚影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归墟之地开始崩塌,白骨祭台下缓缓升起一扇青铜巨门,门缝中泄出的,竟是现代都市的霓虹光影,恍如隔世。
陈风立于时空裂隙前,透过青铜巨门,他看到门后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中,一位年轻母亲正抱着新生婴孩走过。那孩子颈侧的蛛纹与他如出一辙,仿佛命运的轮回又将重新开始。
战甲上的流萤突然聚成阿蚩的模样,阿蚩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期待:“风儿,该斩断轮回了。”
青铜斧突然脱手,飞向时空裂隙。斧刃如同一面镜子,映出万千时空中的惨剧:每个时空都有一个陈风在重复着饲魂的罪孽,历史不断重演,悲剧永无止境。当斧光闪过,所有虚影如泡沫般破碎,陈风仿佛听到了自己初生时的啼哭,以及玄风那句充满预言意味的话:“此子当为九黎劫眼...”
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蚩尤陵在光芒中化为齑粉,扬起漫天尘埃。陈风手中,只剩下那卷《九黎葬魂经》。他缓缓翻开经卷,最后一页浮现出血色箴言:“渡尽劫波,方知本我。”山风轻轻吹过,卷起经页,露出夹层中的苗绣襁褓——正是当年阿蚩拼死护住的那个,襁褓上的绣纹精致。
远处传来尸鸦的啼叫,声音凄厉而苍凉。七口青铜棺自天而降,稳稳地落在陈风面前。陈风伸手抚过棺盖上新生的蛛纹,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他知道,下一段征程即将开始,而前方,是《山海经》中未记载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