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的布鞋碾碎第几块焦黑骨片时,鼠牙剑鞘突然发出蜂鸣。掌纹触碰到剑柄处的鼠形雕纹,幽绿磷光顺着手臂爬满全身,在毒雾缭绕的焚骨峡中映出淡淡光晕。峡壁上倒悬的钟乳石泛着铁青色,每根石尖都凝着欲滴未滴的黑液,空气中漂浮的尸毒正顺着他衣摆的十二道镇邪符缓缓蒸腾。
“坎位三步,离宫踏罡。”鼠牙剑发出沙哑震颤,剑柄处的鼠首浮雕突然睁开赤瞳,磷火在陈风面前聚成三尺高的灰仙虚影。那虚影身着明代方领道袍,腰间鼠尾状的法器正“滋滋”燃烧,每簇火苗都化作细小的鼠首形态,“七星续命灯只剩半柱香,再耽搁下去,你师父留在峡中的残念就要被尸毒啃噬干净了。”
陈风足尖在地面轻点,依照北斗方位连踏七步,险险避开从岩缝中喷涌的紫雾。毒雾擦着袖口掠过,布料瞬间焦黑卷曲,露出下面三道新结的剑疤——那是三日前在鬼市与阴尸缠斗时留下的。“灰爷,”他盯着灰仙虚影腰间若隐若现的断刃,“你说玄风师伯兵解前留下剑穗,为何这一路所见,都是他当年斩妖除魔的阵法?”
灰仙残魂突然发出桀桀怪笑,鼠尾法器甩出几点火星,在崖壁上烧出蛛网般的暗纹:“小崽子,玄风真人布下的是‘焚骨锁神阵’,每道暗纹都是他斩落的妖魔骨血所化。看见那七道剑痕了吗?当年他就是用镇岳剑诀,将魔神左臂钉死在这峡底。”话音未落,远处毒雾突然剧烈翻涌,百具悬棺如吊死鬼般从雾中浮现,棺木表面的朱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
第一具棺盖裂开时,腐尸特有的酸臭味扑面而来。陈风瞳孔骤缩,只见那腐尸胸口嵌着半枚黑莲吊坠,颈间缠着的锁链正滴着黑血,更诡异的是,每具腐尸的舌尖都被割去,却能发出整齐划一的吟唱:“恭迎圣子归位——”
“小心!”灰仙残魂突然扑向陈风,鼠牙剑自动出鞘,在他面前划出半道光弧。锁魂链擦着鼻尖掠过,链尾的骷髅头眼眶中跳动着幽蓝鬼火,陈风借势后翻,足底在崖壁上连蹬三下,镇邪剑已在手中挽出雷纹剑花:“五雷猛将,火车将军!开光童子,掷火先锋!”
五道拇指粗的雷光从剑尖迸发,首当其冲的腐尸被劈成焦炭,可余下的腐尸却丝毫未停。陈风突然听见细微的爬动声,低头看去,只见无数血红色蜈蚣正从腐尸七窍钻出,顺着地面迅速汇聚成六芒星阵。更令他心惊的是,腐尸们裂开的嘴角竟在蠕动,断断续续念出金光咒的片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用天蓬咒!”灰仙残魂突然撞向镇邪剑,剑身剧烈震颤,剑纹中浮现出古奥符文。陈风来不及细想,足尖在六芒星阵边缘点出北斗方位,剑指凌空画出猪首轮廓:“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话音未落,漫天磷火突然凝聚成巨猪虚影,猪首人身的天将手握九齿钉耙,踏碎虚空而来。首当其冲的尸阵首领发出尖啸,胸前黑莲吊坠爆发出强光,竟在身前凝聚出漆黑护盾。陈风手腕翻转,剑指再变:“七政八灵,太上浩凶!长颅巨兽,手把帝钟!”
天蓬虚影的钉耙骤然变大三倍,带着万钧之力砸在护盾上。“轰”的一声巨响,护盾应声而碎,尸阵首领的头颅被直接砸扁,可余下的腐尸却如傀儡般继续逼近,血蜈蚣组成的六芒星阵已将陈风团团围住。
陈风感觉脚下传来阵阵吸力,低头只见六芒星阵中浮现出无数骷髅头虚影,正顺着他的脚踝啃噬阳气。危急时刻,灰仙残魂突然化作磷火融入鼠牙剑,剑柄处的鼠首浮雕眼中赤光暴涨:“踏罡步斗,引动峡底地火!”
陈风心神领会,足尖在星阵中连踏“贪狼”“巨门”二星位,镇邪剑猛然插入地面。下一刻,焚骨峡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峡壁上的暗纹纷纷亮起,化作条条火蛇钻入星阵。天蓬虚影趁机举起钉耙,对着地面狠狠砸下:“吞魔食鬼,横身饮风!”
剧烈的震动中,六芒星阵轰然崩塌,血蜈蚣被地火瞬间焚尽,腐尸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化作飞灰四散飘落。陈风刚要松口气,却见尸阵首领的尸体突然膨胀,胸口炸开露出狰狞的魔神图腾——那是一只布满七十二只血瞳的巨手,正从胸腔中缓缓探出。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陈风再次祭出天蓬咒,可这次魔神图腾却发出刺耳的尖笑,血瞳中射出的红光竟将钉耙虚影生生震碎。危急时刻,灰仙残魂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看崖壁!”
陈风猛然转头,只见刚才天蓬虚影砸出的裂缝中,露出半截青铜祭坛,坛上插着的剑穗正发出微弱金光——那是玄风真人的佩剑穗子,穗尾的银铃上刻着雷祖法相。
“小郎君好狠的心……”银铃突然发出女子叹息,金雾从剑穗中渗出,在陈风面前凝成半透明的倩影。那女子身着素白长裙,发间别着青铜铃铛,眼中却含着血泪:“当年他兵解前,特意用锁魂铃封了我的精魄,就为了不让我随他而去……”
陈风感觉喉头一甜,镇邪剑上的血迹突然沸腾。他想起三年前在三清观见到的壁画,画中玄风真人与一女子并肩而立,女子手中正是这枚银铃。“你是……师伯的道侣?”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穗上,“天猷灭类,神刀一下!”
血咒生效的瞬间,剑穗突然爆发出紫雷,玄风真人年轻时的声音从中传出:“风儿,镇岳剑诀的关键,不在斩妖,而在断岳……”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那只魔神残臂破土而出,七十二只血瞳在掌心开合,指尖还缠绕着当年被玄风斩落的锁链。
“陈镇岳!”魔神残臂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你以为用锁魂铃困住本座残魂,就能万事大吉?这焚骨峡的地脉,早已被本座种下魔种!”
陈风握住剑穗的手骤然收紧,他能清晰感受到剑穗中传来的两股力量:一股是玄风真人的浩然正气,另一股则是银铃女的绵绵怨力。当指尖触碰到穗尾的雷祖法相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玄风真人浑身浴血,将剑穗插入青铜祭坛,背后是即将崩塌的焚骨峡。
“风儿,记住这八字——荧惑守心,破军斩岳!”玄风残念突然从剑穗中冲出,在陈风面前凝聚出半透明的身影。那身影抬手挥剑,峡壁上的暗纹竟随之流动,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龙脉走向,“焚骨峡下镇压着上古龙尸,当年为师兵解,就是为了用元神锁住龙首!”
魔神残臂的指尖已触碰到祭坛,血瞳中射出的红光在地面映出卍字佛印。陈风突然想起灰仙残魂曾说过,玄风真人当年斩落魔神左臂后,用自身三魂七魄布下锁龙阵,而这剑穗,正是阵眼所在。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他咬破指尖,在剑穗上画出雷祖令符,银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四大天王虚影从铃音中浮现——增长天王手握青锋剑,广目天王缠绕赤龙,多闻天王扬起混元伞,持国天王拨动琵琶。
“妖孽安敢亵渎我佛!”增长天王一声暴喝,青锋剑劈出的剑光竟引动焚骨峡龙脉。陈风只觉脚下传来地龙翻身般的震动,峡底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巨响,一条青铜龙尸破土而出,龙首处嵌着半枚碎裂的道印——那正是玄风真人的兵解印记。
龙尸口中衔着一具白骨,白骨腰间的玉佩正是玄风真人的随身之物。银铃女的虚影突然发出悲泣,金雾化作锁链缠住龙尸脖颈:“夫君……你看看我,当年你说要斩尽天下妖魔,可如今呢?你连自己的道侣都护不住!”
陈风这才惊觉,龙尸身上缠绕的符咒,正是玄风真人独创的“锁龙七击”剑痕。每道剑痕都深可见骨,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粘合——显然,当年玄风在兵解前,曾用剑气将自己的魂魄封入龙尸体内。
“原来你才是玄风道侣!”陈风攀上龙角,镇邪剑与剑穗同时发出共鸣,“师伯临终前说,焚骨峡的地脉是最后一道防线,你这样做,是要让魔神借龙尸重生吗?”
银铃女突然转头,眼中血泪化作真火喷出:“重生?呵呵……我等了三百年,就为了等他一句‘我愿与你同生共死’。可他呢?兵解前还要用锁魂铃封了我的记忆,让我在剑穗中困了三百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龙爪捏碎广目天王虚影,“现在我要让他看看,没有那些狗屁道义,我们照样能长生!”
青铜龙尸突然发出震天龙吟,龙颈处的符咒纷纷崩裂。灰仙残魂的声音在最后时刻响起:“刺它颌下三寸!那里有玄风真人留下的‘定龙桩’!”
陈风不及细想,足尖点在龙颌下凹陷处,镇邪剑与剑穗同时刺入。鲜血般的龙息喷出,却在接触剑穗时化作金粉,露出里面暗藏的青铜剑柄——那正是玄风真人兵解时所化的镇岳剑骨。
“痴儿……这才是镇岳。”白骨突然发出玄风真人的声音,剑骨在龙尸体内发出清越鸣响,竟自行重组为三尺巨剑。陈风眼睁睁看着剑身上浮现出自己与玄风练剑的幻象,每个招式都带着斩岳断江的气势,却在最后一式“破军斩岳”时,剑尖始终对着焚骨峡深处。
魔神残臂趁机抓住剑柄,七十二只血瞳同时望向陈风:“陈镇岳!你我本是一体,当年他斩我左臂,如今你便要替他承受反噬?”剑骨突然发出嗡鸣,竟不受控制地调转剑尖,直指陈风心口。
“师父……得罪了!”陈风咬破舌尖,在剑穗上画出逆乾坤符。傩面从怀中飞出,与剑穗共鸣,万道金光中,他看清了镇岳剑诀的真谛——所谓镇岳,不是镇压山岳,而是斩断心中执念。
当陈风发动傩舞终极式“万神朝礼”时,焚骨峡的地脉突然逆转。四大天王虚影再次浮现,这次却褪去了佛家法相,化作道家雷部天将,手持金鞭、雷钻、火轮、法剑,围绕着他缓缓旋转。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灵官!”陈风脚踏北斗,剑穗与镇岳剑骨在手中合二为一,“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
玄风幻象出现在剑骨另一端,手中握着的,正是当年未完成的“荧惑守心”剑式。师徒二人隔着剑骨对视,幻象眼中既有欣慰,也有遗憾:“风儿,这最后一式,为师终究没能教你。”
“不用教!”陈风逆运雷法,剑骨上的“破军斩岳”纹路与傩面符文重合,“弟子今日,便以身为剑,斩了这心中魔障!”
万道神光中,陈风与玄风幻象同时挥剑。“荧惑守心”与“破军斩岳”在虚空中相撞,爆发出的剑气将焚骨峡劈开两半。魔神残臂发出不甘的怒吼,却在镇岳剑骨的光芒中渐渐消散,银铃女的虚影最后看了眼玄风幻象,化作金雾融入剑穗。
青铜龙尸缓缓倒地,龙首处的道印终于完整。陈风握住剑穗,看着剑骨上浮现的新纹路——那是“焚骨断岳”四字,正是玄风真人用三百年心血,为他铺就的证道之路。
焚骨峡彻底崩塌时,陈风握着剑穗坠入深渊。恍惚间,他听见灰仙残魂的最后一句低语:“小崽子,记住了,这天下最难斩的妖,从来都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