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顿时心惊肉跳,将账本啪的一扔,噌的站了起来。
他将东平府的一切交由柳开源打理,自己带着武松三人火速赶回阳谷县。
夜沉如水,月色朦胧。
道路两旁黑黢黢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野兽叫声。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一声一声踏在武大郎心上。
武大郎不停地扬起马鞭,恨不能肋生双翅,即刻飞至潘金莲身旁!
一路上,武大郎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难道,高小琴真的如潘金莲所说,会给她下毒?
若不是高小琴,难道是扈三娘?或者是庞春梅?
扈三娘虽然咋咋呼呼,却是最没心机的一个,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像她这样的人,能当面动手的,绝不会在背地里下刀!
如果说庞春梅下毒,那她的动机呢?
她现在只是一个丫鬟身份,连妾室都不是,还没资格卷入这样的争斗场!
而且,潘金莲是否怀孕,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前程!
这样看来,高小琴的嫌疑最大!
她有能力,也有动机!
但他还是不相信,高小琴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除了这三人,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他忽然发起狠来,潘金莲和腹中胎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要将那下毒之人碎尸万段!
不!要将其剁碎了泡酒,喂猪,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一行人疾驰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武大郎回到了建安楼。
他翻身下马,顾不得风尘仆仆,便直奔潘金莲卧室。
潘金莲躺在床上,鬓发散乱,双眼无光,牙关紧闭,全身微微颤抖。
见到武大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官人,奴家真是命苦啊!”
武大郎的心被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一把抓住潘金莲的手。
“金莲,别怕,我回来了!”
“官人……”潘金莲梨花带雨,越哭越来劲。
武大郎紧紧握住她的手,只感觉她浑身剧烈颤抖,就像筛糠一样。
武大郎轻轻拍着潘金莲的胸口,潘金莲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
“官人,你才出去几天,奴家就差点见不到你了!”
说着,又是擤鼻涕,又是抹眼泪。
武大郎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潘金莲带着哭腔说道:“前天夜里,奴家只是喝了一碗热汤……
不一会就觉得腹中剧痛,感觉有东西往下面掉……”
“那碗汤是谁送来的?”
武大郎嘴里问着,眼睛如刀一般投向小金和小莲。
小金和小莲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汤是小金和小莲亲手熬的……”
潘金莲微微摇头:“这两个小蹄子,是奴家最体己的人,断不会动手动脚。
官人,你千万不要为难她们……
奴家要是死了,这两个小蹄子,你都收了吧!
就当是奴家最后留给官人的念想……”
说着,又掩面大哭了起来。
小金和小莲膝行到床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
“奶奶,你是好人,吉星高照,不会有事的……”
小金一把拔下头顶的簪子,顶住自己的脖子:
“奶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不活了!”
小莲也说着同样的话。
武大郎寻思:这两个小丫鬟倒是忠义,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呢?
武大郎拿起床边的汤碗,闻了闻,除了有些药香味,什么都没有。
“是用这只碗喝的汤吗?中的是什么毒?”
“郎中来看过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潘金莲微微闭上眼:“奴家肚里可是武家的种!
只恐这冤种保不住,对不起官人……”
说完,又嚎啕大哭。
武大郎拿过一条新绫罗手帕,轻轻给潘金莲擦眼泪:
“金莲,你别想那么多,人没事就好!”
又转向两个丫鬟,厉声问道:
“你们好好想想,这两天还有谁来过这房中?”
“……”
“怕什么?快说!”
“上房高奶奶,对门扈奶奶,还有庞姑娘,她们都来过。”
小金说道:“除了她们,就没其他人到过这院中!”
“她们来干什么?”
“高奶奶和庞姑娘也就是来看看奶奶,坐一会就走了。
对门的扈奶奶,一天来三四次呢!”
见丫鬟口无遮拦,潘金莲赶紧说道:“小金,休得胡说!”
“奶奶,奴婢说的是事实呀!”
小金仰着脸:“对门扈奶奶还帮奶奶梳头发,替奶奶熬安胎汤……”
“安胎汤?这是什么东西!”听到这几个字,武大郎猛地一震。
小莲赶忙说道:“老爷,这是有余堂的胡太医开的,说是能安胎补气……”
说着,将药罐子拎过来给武大郎一看。
武大郎拿根筷子,就药罐里翻了翻,无非就是些黄芪、大枣、党参、枸杞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大碍。
放下筷子,武大郎又问:“你说,三娘帮你们熬药?”
小金和小莲重重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她?不可能!
潘金莲轻轻揉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官人,不关三娘的事,奴家信她……
就是她派人去东平府找官人的!”
这时,高小琴、扈三娘带着玉箫和庞春梅齐齐赶到。
“哟!官人!你还记得回来!潘姐姐都快疼死了!”
见到武大郎,扈三娘快言快语。
武大郎一愣,她们怎么同时来了?
扈三娘径直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拉着潘金莲的手:“好些了吗?”
潘金莲微微点头。
“要我说,潘姐姐,你大可放心,未必是中毒……
也许是风寒,养几天就好了……”
潘金莲摇了摇头:“三娘,是不是风寒,我自己不清楚吗?”
“哎哟!潘妹妹,这么说起来,是我们这些没用的人,嫉妒你,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高小琴走进门,往椅子上一坐,优雅地翘着二郎腿,缓缓地说道。
“高姐姐,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问题,还能有几个意思?”
高小琴说道:“现在,这两天到过你房内的人都齐了。
三娘,春梅,还有我,势必有一个人给你下毒!
现在就当着官人的面,将这贱货揪出来,免得坏了大家名声,让别人看我武家笑话!”
“高姐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潘金莲挣扎着要起来,咳了几下,又软软地躺了下去。
“春梅,是不是你这贱人暗中使坏?”
“小姐,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丫鬟,还姓奴呢!怎么会暗害潘奶奶?”
庞春梅仰着脸:“莫不成,爬过梯子的就是贼?
拿过刀子的就是匪?
这青天白日,红口白牙,总得有个说理的地方吧?”
武大郎一听就明白,庞春梅这是在指桑骂槐——
明面上是在怼高小琴,实际却是一枪指向了潘金莲。
这等嘴巴,确实火辣,也难怪在《金瓶梅》中,连潘金莲都不是她的对手!
“三娘,你也有嫌疑!”
“哎呦!三娘我手里的刀子,喝过上百个汉子的血!”
扈三娘转头看了看高小琴,又转向潘金莲:
“我要真想害什么人,可不会拖泥带水!”
武大郎发现,扈三娘这嘴巴也非当初可比!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春梅也说没有,三娘也不承认,那就只能是我高小琴下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