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
京师城郊,远远便看到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
喧闹声乱若蚊蝇。
琼林雅荟是大晟历来的传统赛事,每一年举办之时都声势浩大。
今年居然让平民参审,这破天荒的先例,让京师百姓皆激动难耐。
一大早便收拾了往城郊赶去,生怕去晚了没位置。
温清漓下了马车,便看到百姓们争相占位,生怕抢不到好位置的场景。
余光轻扫,竟然有许多终日在外城徘徊的流民都来了。
“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觉得京师这么热闹。”
不是声色犬马,亦不是纸醉金迷,而是全民同乐。
“三妹妹可准备好了?可不要输得太难看,给我们温府丢人。”
温玉宛的声音由远及近,从二人身后传来。
几日不见的温夫人跟在她身旁,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公众场合,小性子收一收。”
又抬眼看向温清漓,“进展如何?”
温清漓眸色一闪,知道她问的是解药一事。
“暂时未有进展。”
温夫人眉头一皱,“她可是有什么顾虑?”
“母亲多虑了,只是需要些时间。”
温书砚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还未入场?”
几人回头看去,他同温宏业以及温既白一同走近,分明是至亲之人,气场却全然不同。
温宏业看向温清漓,“今日务必谨慎。”
“漓儿知道了。”
温玉宛不满地凑上去,“父亲怎么不叮嘱我。”
温宏业回头看他,状似怒道:“我还不了解你吗?父亲何时能沾上你的光。”
温清漓懒得欣赏二人的父女情深,欠身一拜。
“漓儿先进去了。”
温书砚忙道:“我同你一起。”
他快走两步跟上她,“漓儿无需有太大压力,不必跟她们比,只当是玩乐。”
“大哥的意思是我本就在外流落多年,比不得这些真正的高门贵女?”
温书砚笑意一顿,无奈道:“漓儿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脚下一顿,转头看他一眼,见他眼下青黑比之前更甚。
“大哥好不容易得闲,怎么不居家休息反而来此?”
“漓儿和玉宛皆参赛,大哥自是要来的。”
二人交谈的身影全然落入不远处的二人眼中。
谢柔见自家哥哥被温三小姐吸引了心神,忍不住唤他,“哥哥在看什么?”
归宗宴那日哥哥未曾见过温清漓的容貌,便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
如今温清漓并未遮面,若是大哥对她有意……
谢云归回神,看向神色不明的谢柔,轻声道:“没什么。”
比赛场地很大,在绿草地上临时搭建的比赛所用的设施。
男子组与女子组分列两旁,比赛场地也以屏风隔开。
观赛亲属围坐于赛场之外,百姓则围在最外侧。
四周皆有重兵把守,维护安全。
红玉一直往百姓堆里看,寻觅着什么。
“红玉,你在找人?”
红玉将视线收回,“是的,但是没找到。”
莫非那位公子初入京师,不知道这大赛事?
鼓声与铜锣齐奏,主审入场。
温清漓坐在参赛席抬眼望去,迟宴声手执素扇,阔步走在最前方。
紧跟他身后的男子,一身玉色白袍,应当是逸王,再其后之人便是国子监祭酒。
几人落座,又有几人从另一侧入场。
是皇后兼尚宫局女官。
主审官全部入席,共有六人,端坐于特意搭建的高台之上。
赛事采取主审官兼平民共审决策,每轮赛后皆由百姓投签,三轮赛后签最多者为魁首。
主审官在三轮赛事后进行评审,若有人能获得半数以上的主审投签,可直接获魁首。
随着三声鼓响,第一场赛事开场。
男子组比骑射,女子组比画技,两场赛事同时开始。
温清漓随参赛女子一同落座,她身旁之人刚好是温玉宛。
一声嘹亮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
“阿漓。”
温清漓循着声音看去,是阿昭。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冲阿昭颔首示意。
“请各位小姐一炷香时间内完成画作,超时者视为失败。”
温清漓提起笔,轻闭双眼勾勒场景。不多时,笔尖落至画纸之上,一幅画卷悄然展开。
隔壁的男子组不断传来马啼声,以及周围百姓的吆喝声,谢柔眉心轻蹙,她被干扰了。
周围之人或多或少皆有此困扰,她抬眸看向不远处背对着她安心作画的温清漓。
心中疑惑,温清漓难道没有被干扰吗?
温玉宛所受干扰更强,爱慕之人在与她仅屏风相隔之处比赛。
脑海中尽是对方骑射时的英姿。
她画笔轻顿,看向一旁温清漓的画纸。
“三妹妹,你这落墨也太重了吧。”
“黑乎乎地化作一团,都看不出画的是何物。”
温清漓凉凉扫她一眼,“二姐姐还是专注自己的画作吧。”
温玉宛冷哼一声,虽然她的画算不得名作,但要赢过温清漓的一通乱画还是绰绰有余。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她终于凝聚了心思,专心作画。
高台之上,迟宴声虽刻意地多去注意男子组的比赛,却还是忍不住将眸光落在作画的女子身上。
她神色专注,哪怕与众多京中名门都站在一起,她也毫不逊色,发着自己的光。
这样美好的人,皎若天边明月。
他怎么舍得将她拉入自己身处的深渊之中。
旁侧的逸王注意到他的异常,循着目光看去,正是温三小姐。
唇边溢出轻笑,他摇头感叹。
真没想到此生还能看到迟宴声在意一个人。
一炷香时间已至。
宫女们上前收起各小姐的画作,春日里百花盛放,画作之上多是山水百花。
温清漓身侧的宫女手下顿了两秒,才面色复杂地收起那幅与众不同的画。
画作皆被置于赛场中央,便于百姓欣赏投签。
公平起见,画作上没有作画之人的姓氏。
百姓们争相挤上前欣赏探讨。
“那五颜六色的花是不是牡丹?”
“应该是,听闻他们贵人最爱的一种牡丹,每株花开六朵,色彩斑斓。真真儿是奇花。”
“可是咱也没见过,谁知道画得像不像啊。”
高台之上,皇后左手边两位尚宫局女官一致道:“那牡丹倒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皇后欣慰一笑,不置可否。
闻声,迟宴声冷眸轻扫,掠过二人,生起一阵凉意。
“快看,有只蝴蝶飞过去了。”
“哪呢?哪呢?”
“就那朵牡丹上。”
百姓纷纷称奇,“看来这花画得跟真的一样,不然怎么能吸引蝴蝶?”
男子组的比赛也已结束,皆回到席上。
谢云归看向那些画作,一眼便认出引发百姓讨论的那幅画出自他妹妹之手。
他神色蓦然变得柔和,双眸又辗转在其他画作之间。
哪一副是温三小姐画的呢?
女子席间,温清漓也注意到那停留在牡丹画作上的蝴蝶,探究的目光落在谢柔身上,神色不明。
谢柔心中则是松了一口气,每年的琼林雅荟她都被寄予厚望。
今年临时做了变动,还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她不得不使些手段。
她回头,想要看一眼温清漓的反应,不料刚好撞上对方探究的双眸。
谢柔心头一跳,便看到温清漓唇角轻扬,冲她一笑。
她双眸瞪大,难道温清漓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