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谷雨诗痕
一、竹窗论画
谷雨时节,檐角悬着碎玉般的雨帘。煜明坐在云麓书院的竹窗前,案头摊开一卷《历代名画记》,墨香混着窗外青石板的潮意,在书页间洇开淡淡水痕。忽闻柴门轻叩,抬眼便见友人明远抱琴而立,青衫上沾着几点新绿,不知是雨珠还是苔痕。
“快些进来,莫要让春雨湿了琴弦。”煜明笑着起身,将明远让至临窗的藤椅上。明远却不急于落座,目光被墙上新挂的一幅山水画卷吸引——只见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几株桃花斜出崖壁,大有“竹外桃花三两枝”的意趣。
“这是前日在市集上淘来的宋人小品,”煜明递过一盏热茶,“你看这勾皴点染,虽寥寥数笔,却将江南春色尽纳尺幅之间。”明远伸手抚过画轴边缘,忽然轻吟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煜明可觉此画与唐寅诗意有几分契合?”
煜明目光一亮,取过案头狼毫,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录下唐寅的《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墨汁未干,他忽然笑道:“唐解元此词虽写春愁,却在困顿中藏着疏狂。你看这画中桃花,开得肆意张扬,倒像是‘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的注脚。”
二、茶寮品诗
雨势渐歇,明远忽然提议煮茶论诗。煜明欣然应下,携了陶壶茶盏,与友人步至后院的古梅树下。苔藓斑驳的石桌上,早备着新采的雨前龙井。明远取松枝燃火,青烟袅袅间,水声已如松涛。
“昨儿读《剑南诗稿》,见放翁写‘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煜明将沸汤注入盖碗,青碧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如蝶,“忽然想起去年此时,我们在姑苏巷陌听雨买花的情景。”
明远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卷诗稿,正是二人去年同游姑苏时所作的唱和诗。纸页间还夹着半朵干枯的杏花,虽已褪色,却依稀可见当日风情。他指尖抚过诗稿,低吟道:“‘青石板桥春雨后,卖花声里过江南。’煜明可还记得,那卖花老妇鬓边插的正是这杏花?”
煜明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思绪飘向远方:“放翁此诗,看似写闲愁,实则藏着‘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的归心。我们虽无家国之忧,却也有‘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的感慨。”说罢,他取过狼毫,在明远的诗稿留白处题下韦应物的诗句,墨色与茶渍相映,竟成天然画卷。
三、蕉窗夜话
入夜,雨又细密起来。煜明与明远移至西窗下,案头烛影摇红,照得窗外芭蕉叶影婆娑。明远忽然指着案头新得的《山谷词》道:“少游‘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固然凄婉,我却更爱鲁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疏朗。”
煜明颔首,取过棋子布于楸枰之上:“此句看似平淡,却道尽人生聚散。当年我们在岳麓山下同窗共读,何尝不是‘桃李春风’;如今各赴江湖,却能在云麓书院听雨对弈,又恰似‘江湖夜雨’。”落子声中,他忽然轻吟道:“‘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元好问此诗,道的不正是你我心境?”
明远手中棋子一顿,抬眼望向烛火:“世人皆道友情如茶,甘苦自知。我却觉得,友情是诗——初读时平平淡淡,熟读后才知字字珠玑。就像太白与浩然‘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送别,子美与李白‘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亲昵,皆在诗词中见真章。”
四、诗痕留壁
次日晨起,雨过天晴。煜明与明远漫步至书院后的石壁前,见青苔之上,隐约有前人题刻的诗句。明远忽然抚掌笑道:“此处可作我们的‘诗壁’,待日后相聚,便将即兴之作刻于石上,待苍苔漫漶时,亦是一段佳话。”
煜明抚过冰凉的石壁,忽有所感,取过腰间佩刀,在石上刻下两句:“松涛共韵诗千首,竹露分茶酒一瓢。”刀锋过处,石屑纷飞,与石壁上原有的“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相映成趣。
明远见状,亦接过佩刀,刻下陶渊明的“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阳光透过松针洒落,在刻痕间织就金色的网,仿佛将时光也凝固在这字里行间。
“待他年重游,看这石壁上的诗痕与苍苔共生,”煜明望着远处云气缭绕的山峰,“或许会想起今日的谷雨,想起我们在茶香墨韵中,读诗论画的时光。”
明远点头,折下一枝带露的柳条,在石前的水洼中蘸水,写下韦应物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水珠渗入泥土,字迹渐渐淡去,却在两人心中,留下了比金石更深刻的印记。
注:本章通过“论画—品诗—夜话—题壁”四个场景,将唐寅、苏轼、陆游、黄庭坚、韦应物等诗人的作品自然融入故事,以诗词为纽带展现煜明与明远的知己之情。文中“松涛共韵”呼应书名,“诗痕留壁”暗喻友情如金石可镂,既有文人雅趣的画面感,亦含岁月沉淀的情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