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斤九两。”
“四斤一两。”
“四斤一两的是大皇子，三斤九两的是二皇子。”
谢君临将两个孩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然后看向沈元薇那边，既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众人——
“大皇子脚底有一颗痣，二皇子耳后有一颗痣，都记好了，以后不要弄错了两位小皇子的身份。”
大臣们也看到了大皇子脚底小小的黑痣。
大家对视一眼，纷纷夸赞起来。
“老臣听说，脚踩七星是天生的帝王命，掌管天下兵！大皇子脚底虽没有北斗七星，可这痣位于脚心，也一样是福泽深厚大吉大利之人！”
“臣听闻耳朵有痣也是有福之人，二皇子耳后有痣，这也是大好的命格啊！”
“皇上，您的两位皇子都是好命格，今后必定会长寿安康，一生顺遂！”
谢君临不由笑出了声。
没有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寿，顺遂。
他希望这两个孩子当真能如大臣们所言，福泽深厚，一生如意。
春凳上。
沈元薇也记住了她两个孩子的特征。
大皇子脚底有痣，二皇子耳后有痣……
可是，哪个是萧家的孩子呢？
如今还没有合适的机会去试探……
等到满月宴的时候，她和萧凌昭就可以借着给小皇子送礼物的机会，试试哪个小皇子能吸收萧凌昭的力量……
一片溜须拍马的声音里，谢君临怜爱地抚了抚两个孩子的脸颊，抬眸看向沈元薇。
“走之前，可要给你的两个孩子取个名字？他们毕竟是你生的，你可以给其中一个孩子起名。”
沈元薇心想，还是等满月那天确定了孩子身份再起名吧。
她说，“皇上，这两个孩子太漂亮了，我原来起的名字配不上他们，我想重新为他们取名，能不能等到孩子满月酒的时候，我再进宫为孩子起名？”
她小心翼翼道，“孩子们的满月宴，我能来吗，皇上？”
谢君临微怔。
他轻嗤，“朕还以为你抛下他们就再也不想回来看他们了，满月的时候你还知道要来啊？”
沈元薇抿紧嘴唇。
谢君临也没想多难为她，刺了她一句，就答应了。
“行，你来吧，两个孩子的名字都等到满月宴那天再起。”
孩子一两个月再起名的，多得是。
名字会伴随孩子一生，多想想没关系。
正好他也再想想，若沈元薇起的名字实在是不好听，他就用他起的。
“皇上，时辰不早了，那臣等便告退了——”
大臣们见萧凌昭一行人准备离开，也纷纷跪安，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谢君临嗯了一声。
负手看着一群人呼啦啦往大殿外面走，大殿里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谢君临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孤寂。
他的目光紧盯着那春凳上的姑娘。
那曾经是他同床共枕的爱妃，可他的爱妃，抛弃他和孩子离开了……
一旦离开这个宫门，从此便跟他们父子三人，再无瓜葛。
他目光幽深。
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他忽然伸出手，在熟睡的小婴儿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
小婴儿怎么受得了父皇给的委屈？
睡得好好的父皇竟然掐他，他顿时就扯开嗓子哭嚎起来。
“呜哇哇——”
“呜哇——”
一个孩子哭了，另一个孩子也被惊动了，也跟着嗷嗷大哭起来。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穿透夜风，来到沈元薇耳边。
一心归家的沈元薇愣住了。
她蓦地转头望着大殿的方向，心口一紧，立刻用胳膊撑着春凳，支起身子想要回头望。
宋岁欢连忙扶着她说，“娘娘您可不能这样动，伤口会崩裂的！”
沈元薇靠在她怀中，回头望着大殿里长身玉立的帝王。
明亮的烛光里，帝王负手站在那儿望着她，目光哀伤。
对上她的视线，帝王轻叹一声。
“你看，两个孩子也知道他们的母妃要走了，他们也知道自己要被抛弃了，他们也在哭自己命运悲戚呢……”
沈元薇咬紧牙。
她怀疑谢君临是故意弄哭孩子的。
就是想让她心疼孩子，为孩子妥协留下！
两个孩子的哭声，在离别的情绪渲染下，在扩大内心悲伤的黑夜里，弄得她也有点儿想哭。
她抬手用力摁着心口，克制着心底蔓延的悲伤和疼痛。
不行……
她不能妥协留下。
孩子如今还不懂事，还是有奶便是娘的年纪，即便离开了她也能在皇后和奶娘抚养下过得很快乐，可她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成年人，她不会快乐，留在这个不自由的地方，她会一辈子不快乐的……
长痛，不如短痛。
断舍离才能过更好的生活。
沈元薇含着泪最后看了一眼那大殿的方向，闭上眼睛。
“皇上，请您照顾好两个孩子，我走了。”
她重新躺好，示意萧凌昭继续前行。
萧凌昭也回头看了眼，然后默不作声抬着春凳离开。
他的妻子一心要跟他走，他不会为了那两个哭泣的孩子就劝妻子留下。
他没那么伟大。
一行人在孩子的哭声里，渐行渐远。
大殿里。
谢君临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融入夜色里消失不见，他咬紧牙关踉跄后退一步。
孩子都哭成这样了，还是不肯留下么？
他就真的，差劲成这样了？
他跌坐在椅子里，侧眸望着两个嚎啕大哭的孩子，他忽然红了眼眶。
陈海识趣地领着奶娘退下。
大殿里再没有了旁观者，谢君临任由自己的泪，从眼角滑落。
泪水打湿了手背那一刻，他有些恍惚。
他堂堂帝王，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的离去而落泪了。
“她凭什么？”
“她哪里值得……”
谢君临呢喃着，他试图通过贬低那个女人来让自己心里舒坦些，可是，没有用，他再怎么贬低沈元薇，眼泪没有少，心痛没有少。
他一个人静坐在黑夜里，放任自己敞开了所有脆弱，任由黑暗淹没了他。
他忽然想，他要是能在年轻十岁的时候遇见那个女人，该多好。
他如今老了，他不干净了，所以，他被人抛弃得如此彻底，抛弃得毫不犹豫。
……
一人独坐许久以后，谢君临缓缓站起身。
他不能在这儿颓废，他还得去寿康宫看看他那自作孽的母后。
他得去问问，母后到底中了什么邪发了什么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沈元薇下堕胎药，为什么要拿他的两个孩子来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