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里的鬼火窜得更高了,映得林小跳脸上的血道子泛着青。
她拽着霍无赖的胳膊往廊下躲,一块磨盘大的青石板\"咔嚓\"砸在脚边,碎石子崩得她小腿生疼。
\"祖宗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跑快点不?\"林小跳抹了把鼻尖的灰,转头见霍无赖正弯腰捡地上的铜铃铛——那是他当鬼后唯一能碰的阳间物事,此刻铃铛上还沾着刚才房梁砸下时的木屑。
\"小祖宗,这叫战术性减速。\"霍无赖把铃铛塞进袖管,突然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头顶一根雕着缠枝莲的房梁\"轰\"地砸在两人方才站的位置,\"再说了,您这小身板跑太快,祖宗我魂魄跟不上,回头被地缝里的鬼手捞走当伴儿,您上哪找这么聪明的免费保镖去?\"
林小跳被他护在怀里,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香味——这是霍无赖当人时的习惯,死后倒把这味儿带进了鬼气里。
她踹了他一脚:\"少贫!
上回在城隍庙,是谁说'祖宗我法力通神',结果被个吊死鬼追得绕着香案跑三圈?\"
\"那能一样吗?\"霍无赖扯着她往断墙根挪,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低头一瞧,竟是半截刻着符咒的青竹。
他眼睛一亮,\"哎小跳,这不是白家那套镇鬼竹?
当年你太奶奶抓鬼,就爱用这东西抽鬼屁股——\"
\"闭嘴!\"林小跳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两人的脚步同时顿住。
方才还在鬼哭狼嚎的秦太师突然没了声儿。
林小跳顺着地缝往下看,只见那老贼正被七八只青黑鬼手拖往地缝深处,官靴都掉了一只,露出白生生的袜子,活像被猫叼住的胖老鼠。
可他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浑浊的眼珠直往两人脚边的断墙上瞄。
\"那老匹夫在看什么?\"霍无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断墙裂缝里隐约露出半枚朱红符文,\"哎?
这墙里嵌着东西!\"
林小跳凑过去,用白狐泪刮开墙皮。
那珠子一碰到墙灰就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她咬着牙继续刮,终于露出巴掌大的青石砖,砖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正是他们在秦府密室里见过的\"困魂阵\"纹路。
\"原来机关总枢在这儿!\"林小跳眼睛亮了,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瓷片当工具,\"我之前在秦府账册里见过这符,是他当年修宅时从南疆买的邪术!
得把这符破了,地缝才不会继续塌——\"
\"破你个头!\"头顶突然砸下一团火球。
林小跳本能地缩脖子,却见霍无赖抄起那截镇鬼竹\"啪\"地打过去,火球\"轰\"地炸在两人身侧,烧焦了半面墙。
秦太师不知何时挣脱了鬼手,扶着断墙直喘气,官服被扯得乱七八糟,活像刚从狗窝里钻出来的老狗:\"林丫头,你当这是茶楼说书呢?
破阵?
你连符头都认不全!\"他猛地一拍腰间玉牌,地缝里的鬼火\"腾\"地窜起三尺高,\"给我把这俩小崽子撕了!\"
鬼火里伸出更多鬼手,青黑指甲刮得地面\"刺啦\"响。
林小跳后背抵着墙,手心里的白狐泪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这是她太奶奶当年从白狐墓里得来的遗物,说是能镇百邪,可现在倒像个烫手山芋。
\"祖宗,用铃铛!\"她大喊一声,霍无赖立刻摇响铜铃。
清脆的铃声混着鬼哭,震得林小跳耳朵发疼。
那些鬼手被铃声一激,竟\"唰\"地缩回地缝,只剩秦太师的官靴还在鬼火里扑腾。
\"趁现在!\"林小跳继续刮墙皮,碎瓷片在砖上划出火星。
符纹渐渐完整,她突然想起前晚在城隍庙听到的狐啸——和这符纹的弧度竟有几分相似。\"霍无赖,你说这符是不是和白家的狐妖有关?\"
\"您太奶奶的笔记里写过,白家世代守着狐冢,这符...哎小心!\"霍无赖突然扑过来,将她按在地上。
一枚淬毒的飞针擦着林小跳的发梢钉进墙里,针尖泛着幽绿。
\"秦老贼你属狗的?\"林小跳爬起来,额角撞在霍无赖的鬼头上,疼得她直抽冷气。
霍无赖却像没事人似的,拍了拍她后背的灰:\"祖宗我这叫人体盾牌,专业护崽——\"
\"护你个大头鬼!\"林小跳踹了他一脚,低头继续研究符文。
此时符纹已全部显露,中心位置刻着个极小的\"秦\"字。
她眼睛一亮:\"秦太师当年修这困魂阵,是为了镇住白家狐冢里的东西!
地缝里的鬼火,是被他害死的工匠冤魂!\"
\"那怎么破?\"霍无赖盯着她,铃铛在袖管里叮当作响。
\"符由心生,破阵得先破心!\"林小跳想起太奶奶笔记里的话,抓起白狐泪往符中心的\"秦\"字上一按。
珠子烫得她指尖发红,却稳稳嵌进石砖,\"当年你用活人血祭阵,现在就用你的血来解!\"
秦太师这才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小贱人你敢——\"
\"有何不敢?\"林小跳大喝一声,白狐泪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地缝里的鬼火\"唰\"地熄灭,震动的地面渐渐平稳,连那些青黑鬼手都缩回了地缝。
秦太师扑到一半,被余震掀得摔进鬼火里,官帽滚出三丈远。
\"成了?\"霍无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墙。
墙不再震动,头顶的房梁也停止了掉落。
林小跳瘫坐在地上,看着掌心被白狐泪烫出的红印,突然笑出了声:\"这波我赢了!\"
\"赢你个头!\"秦太师从鬼火里爬起来,脸上沾着黑灰,怀里却多了个黑黢黢的木盒。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阴恻恻地笑,\"林丫头,你以为破了困魂阵就能出去?
我秦家藏了三代的宝贝,可还没见天呢——\"
他掀开木盒的瞬间,林小跳突然打了个寒颤。
原本闷热的地下突然冷得刺骨,连霍无赖的鬼气都凝出了白雾。
她抬头望去,地缝里那半枚雪白狐尾不知何时完全露了出来,在冷风中轻轻摆动,竟比白狐泪还要耀眼三分。
\"小跳...\"霍无赖的声音发颤,这是他当鬼以来第一次露出慌乱,\"那尾巴...和你太奶奶笔记里画的狐仙,长得一模一样...\"
秦太师的笑声混着冷风灌进耳朵:\"狐仙?
那是你们白家的老祖宗!
当年我高祖用这木盒装着狐骨,才镇住了她的怨气——\"
\"住口!\"林小跳猛地站起来,白狐泪在掌心发烫。
可不等她冲过去,秦太师已经将手按在木盒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到冰点,她听见地缝深处传来悠长的狐啸,比前晚那声更清晰,更...悲切。
霍无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跳,快走!
这木盒里的东西,比困魂阵邪十倍——\"
话音未落,地缝里的狐尾突然竖起。
林小跳看着那尾巴尖上的银毛在冷风中翻飞,突然想起太奶奶临终前的话:\"白家的命,终要和白狐连在一起。\"
而此刻,秦太师正将木盒举过头顶,嘴角的笑比鬼火更冷:\"林丫头,你以为破了困魂阵就能救得了这老东西?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白狐泪厉害,还是我这盒里的...\"
\"轰——\"
头顶突然砸下最后一块房梁。
林小跳拽着霍无赖就地一滚,再抬头时,秦太师已不见了踪影,只剩那木盒半埋在碎石里,盒盖开着条缝,露出一截雪白的骨茬。
冷风从地缝里灌进来,吹得林小跳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盯着那截骨茬,突然发现上面刻着和白狐泪一样的纹路——原来太奶奶说的\"白家与狐同命\",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小跳,别看了。\"霍无赖捡起地上的铜铃铛,塞进她手里,\"先出去再说。
这老贼肯定没安好心,那木盒里的东西...\"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林小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木盒缝隙里渗出一缕幽白的雾气,那雾气飘到空中,竟凝成半张狐面——和她前晚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走!\"林小跳拽起霍无赖往院外跑。
身后传来地缝再次震动的轰鸣,还有那缕狐面雾气轻轻的叹息,混着秦太师远远的笑声:\"林丫头,下回见面,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
话音被碎石崩塌声淹没。
两人跌跌撞撞跑出秦府后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小跳扶着院墙上的青砖喘气,转头却见霍无赖正盯着她掌心的白狐泪发愣——那珠子不知何时变得冰凉,表面竟映出半张狐面,和方才雾气里的一模一样。
\"祖宗,你发什么呆?\"她捅了捅他。
霍无赖回过神,挠了挠后脑勺的鬼发:\"小跳,我突然想起来...你太奶奶笔记最后一页,是不是写着'狐骨现,诅咒生'?\"
林小跳的手猛地一颤。
白狐泪从掌心滑落,摔在青石板上,却没碎,反而发出幽白的光。
她蹲下身去捡,余光瞥见秦府后宅的地缝里,那截雪白狐尾正随着晨风轻轻摆动,而在尾巴下方,隐约能看见半具雪白的骨架——和木盒里的骨茬,严丝合缝。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小跳攥紧白狐泪站起身,看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觉得这清晨的风里,多了几分她从未闻过的味道,像檀香,又像狐毛上的清露。
\"霍无赖,\"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祖宗,\"我突然觉得,咱们之前破的那些鬼案,都是小打小闹。\"
霍无赖扯了扯她被扯破的衣袖,咧嘴一笑:\"那正好,祖宗我当年当捉妖师,就爱啃硬骨头。\"他指了指地缝方向,\"再说了,你没听见秦老贼那话?
下回见面...咱们得让他知道,什么叫'这波我赢了'。\"
林小跳笑了,把白狐泪塞进怀里。
晨光照在她脸上,将那道血道子映得发红。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冲霍无赖挑了挑眉:\"走啊,回茶楼喝碗热粥。
等养足了精神——\"
\"咱们去会会那盒里的宝贝。\"霍无赖接话,铜铃铛在他袖管里叮当作响,混着远处传来的狐啸,在晨风中散成一片。
而在他们身后,秦府后宅的地缝里,那截雪白狐尾突然竖起。
雾气里的狐面轻轻闭合,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等待。
木盒里的骨茬泛着幽光,与白狐泪遥相呼应。
一场更大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