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自从刚刚听完慕容的话后,就一直盯着案桌,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温热的血顺着胳膊,缓缓流淌,流到手指后,血顺着手指的褶皱一点一点滴落在地。
第一个死在她手里的那个孩子,她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只记得她是个很爱笑的女孩。
那是个冬天,圣都的雪接连下了半个月了。
圣都的世家贵女为了赏雪,让人将一条街的百姓都驱逐了。
赴宴回府的路上,慕烟遇到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她上前拦住了慕家的马车,下人见此要将她赶走。
母亲听闻是个小女娃后便救了她,将她带回了府中,还请了府中的郎中给她治伤。
我第一次觉得母亲有了点寻常人的软心肠,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做救人的善事,我以为她是在教我,在有必要的情况下行善,后面发现,原来不是啊,是在教我不要做无谓的善事。
她的伤好后母亲给她取名“轻禅”,让她跟在我身边做侍女。
这是慕烟身边第二个轻禅。
她待在我身边一年多后,母亲突然带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此地是我没见过的的阴暗。
母亲带我去了暗牢,除了用蜡烛维持光亮的那一点地方,其他地方都很黑暗,但是墙后面还有人,我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没等我问,母亲主动开口向我介绍这里,“这里是慕家的暗牢,只是其中之一,现在还活着的以后说不定你会见到他,今天母亲教你实践。”
我来到一间像是刚空出来的牢笼里,笼子里到处都是血的痕迹,笼子外面还有其他人。
母亲一脸满意的看向我身后的轻禅,对着她温柔轻笑道,“轻禅,你进去。”
轻禅诧异的看向母亲,母亲的眼神温柔又危险,不容拒绝的看着轻禅。
轻禅看到后更是害怕,她感觉到了危险,便跪地向慕烟求救,“小姐,我害怕,小姐。”
“母亲。”当时的我想救她,可是我没有决定她生死的能力,也没有解救她的筹码。
我看着轻禅被拖着关进了牢笼,墙角的石门被打开了,是一条猎犬,一条几天没有进食的恶犬,外面的人丢了一把刀给轻蝉,又丢了一块生肉到笼子里,恶犬看到生肉扑过去吞掉生肉,又看向另外一块“大肉”。
大肉一般都是最后吃,轻禅拿起旁边的刀,死死盯着恶犬,恶犬动了,想朝着她扑过去,先是撕咬她的腿,还想咬她的脖子,轻禅抬起刀想捅死它,可是身经百战的恶犬动作更快,躲过去后就咬碎了轻禅拿刀的手,轻禅痛苦的嘶吼声在这座牢笼响起,轻禅眼角含泪地看向笼子外面的慕烟。
笼子外紧张看着轻禅的慕烟,看到轻禅痛苦的神情,握紧双拳,指甲陷进肉里,掐出了血。
她第一次想反抗母亲,踉跄的跑到笼子边缘,神情悲戚,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轻,轻禅,我去求母亲,我去求她放过你,我当初不应该让母亲带你回慕府,是我,是我害了你,我。”
慕烟崩溃了,十二岁的慕烟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无助、害怕。
慕烟又跑到安宛瑜面前,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母亲,轻禅没做错什么,我的实践不应该让她作为代价,求母亲放过她,母亲,我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反抗你了,你让我学的我都认真在学,母亲。”
慕烟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母亲放过轻禅,轻禅又痛叫一声,慕烟看到恶犬撕扯轻禅的胳膊,而轻禅已经没有了力气,慕烟瞬间跪下,眼神悲痛,眼泪仿佛流不尽一样,跪着膝行到安氏脚下,不停地磕头想要安氏放过轻禅。
安宛瑜看到跪在自己脚下的慕烟,白衣已经脏乱,斗篷早已不见,看着慕烟一直在哭,一直祈求,安氏大发慈悲得让人将猎犬带回去。
安氏缓缓蹲下身扶起跪地的慕烟,看着她凌乱的发鬓,眼神渐渐冷沉,嫌恶的看向轻禅,心中对她的厌恶更深,一个卑贱的贱民,竟让我的女儿为此如此狼狈不堪。
“阿言,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吧,让她少些痛苦,看着跟你一样大的孩子,我总是忍不住心软,你可不要像我一样,以后遇到事就心软,我怕你被人欺负。”安氏若无其事的为慕烟整理发鬓,随即示意旁边站着的人拿剑。
慕烟听到安氏的话后,呆呆的看着她,直到安氏拔剑递给她,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柄剑,锋利嗜人,慕烟无助的摇头,“可是母亲,我不想让轻禅死,我想救她,我想让这个秋禅活着,我不想要别的秋蝉。”
“可是你不杀了她,她就会一直痛苦啊,你看看秋婵。”安氏站在慕烟身后,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身。
慕烟看到奄奄一息的秋蝉,不敢再看,拼命的摇头,声音嘶哑哽咽,“可她是秋蝉啊,她是秋蝉,母亲,你也曾救过她的。”
“你不动手,那条恶犬还会进去,继续。”安氏对慕烟的那丝仁善越发不满。
“你若是不亲自动手,她也活不过今日,只会死的更加凄惨 。”安氏含笑看着慕烟的神色,继续言语威胁,让她亲自动手,一步步走向牢笼。
慕烟听到此言,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指尖陷入掌中,掐出血痕,随即毫不犹豫夺过安氏手里的剑,走到笼子跟前。
慕容上前打开了锁链,慕烟迈着仿佛灌了铅的脚步走向轻禅身旁,仿佛没有了力气,跪在轻禅身边不敢看她。
轻禅隐隐看到慕烟的身形,心中舒了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小姐,求你杀了我吧。”
慕烟跪在轻禅身边埋头痛哭,明明刚刚还在求救的人,她刚刚还想活着的,此刻却没有了求生的意志。
慕烟看向秋蝉,颤抖着将剑横在轻禅的脖子上,轻禅看向慕烟脏乱的脸,想要抬起手帮慕烟擦干净,可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轻禅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小姐,“希望小姐替我活着,我,没办法陪着小姐了,也看不到小姐长大后的样子了,我很无能,我下辈子想学武功,这样就能一直陪着小姐了。”轻禅身上残断不堪,拼都拼不齐了。
慕烟放声痛哭出声,看向轻禅的最后一眼,手里的剑划过轻禅脆弱的脖颈。
良久,站起身,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好像还是温热的,看着血滴顺着颤抖的手滴落在地,但是它太轻了,掉在地上也没人能听到,听到也没有人会在意,毕竟,它太轻了。
但是此时的慕烟听到了,此时的慕烟是在意的。
慕烟眼神空洞的站着,一直看着轻禅,随后吐出一口瘀血,倒在了秋蝉身旁,抬起手想最后一次抚摸这个因自己而死的小姑娘。
外面的安氏看到慕烟吐血昏倒后,让人进去将她带出来,慕烟最后也没碰到轻禅,被人抱着出去后眼神还是一直盯着轻禅。
安氏上前担忧的望着慕烟,可是说出口的话又很冷血,“阿言,结束了,你做的很好。”
慕烟想抬手,可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母亲,求母亲给轻蝉用棺木下葬。”
安氏闻言眼里的担忧顷刻消失不见,“她这种自然是丢到乱葬岗的,你不必费心,回去吧,”
安氏想要转身发现慕烟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安氏回头看着慕烟,看到慕烟原本明亮的双目,此刻却空洞的眼睛。
“求母亲给轻禅用棺木下葬,她从小就没有家,我不想她死后也还是孤魂野鬼。”
安氏心中郁闷生气,气慕烟因为一个下人反抗自己,但是看到慕烟死死拽着她的胳膊,眼神恳求,但是语气坚定。
安氏无奈妥协,“好。”
慕烟听到想要的答案就昏死过去了。
马车里的慕烟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轻蝉”死后她就极少流泪了,今年的伤心事竟那么多吗?
十二岁的轻禅死了,同年,阿言好像也死在了那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