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亲亲热热的拉着周晨的手,越看越欢喜。失而复得的珍宝,自是喜不自胜。再看他鬓间灰白之色,又心疼不已。明明还年纪轻轻,却已是早衰之相,必是受尽磨难,才会如此。也不知这几年在外受了多少苦,心疼之余,又连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大少爷回府的消息,片刻便传遍各房各院,一波又一波的亲属前来探望。周晨便如动物园里的猩猩,被一波又一波的围观。老太太知晓他不认人,也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介绍。
周晨瞧着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心中满是无奈,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一一和众人见礼,而后回应着众人的关切话语。又来一波人,老太太便拉着他的手,耐心又细致地介绍着:“这是你四叔四婶,以往最是和你要好,你小时候就像一条长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他们也时常挂念你。”
难怪是他们最先到,周晨赶忙拱手行礼,客气地道:“四叔四婶安好,侄儿多谢叔婶挂念。”
四叔在他肩膀捶了一拳,笑呵呵的看向一旁夫人说道:“几年不见,礼数倒是周全不少。以前何时叫过我四叔?”又转头看向周晨问道:“怎么不喊周老四了?”
四婶在一旁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收敛些,别吓到才回来的周晨。
周晨尴尬得不行,连忙拱手赔礼道:“以往都是侄儿少不更事,四叔莫与侄儿一般见识。”
听他这般郑重的赔礼,周老四不由认真打量起他。方才的玩笑,大家都不会当真,他却郑重其事,这还是以往自己那洒脱不羁的侄儿?周老四绕着他打量了两圈,除了鬓间白发,其他体型样貌确实就是自己的侄儿。只好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一旁的老太太这才出言解围道:“别像审犯人一样盯着你侄儿,他受伤失忆了。不记得以往之事。”
难怪!周老四点点头,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带着夫人在一旁坐下,开始一段新的叙旧。不多时,门外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听得有人道:“清早便听得喜鹊叫,道是今日有喜事盈门,果然应验。听说咱们家大少爷回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浅红色裙衫的女人,迈着利落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身姿丰腴,面容姣好,正是徐娘半老的年纪,浑身都透着成熟女人的韵味。进门朝老太太福了个礼,然后自然的站到了周异身侧。开始打量周晨。老太太介绍道:“这是你二婶,你二叔去年取回来的续弦。”
周晨依然执晚辈礼,问了声:“二婶安好!”
妇人连忙应道:“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家老爷可是对晨哥儿思念得紧,总觉得当年亏欠了哥儿。”
若以周晨的角度来看当年之事,周异的作为,不仅仅是亏欠,简直连男人都算不上。作为一个顶梁柱,遇到事情,竟然躲到了女人和少年身后,最后丢下他们自己跑了,简直不要脸。刘邦将自己的女人孩子踹下车,是为了争天下。而周异呢?懦弱无能罢了,觉得有愧,说明还有几分自尊心。不过如今的周晨,并非当事之人,也无法对这件事做评判。只可惜了那个拼死保护他们的女人。豁出去性命,救下的男人转头又取了其他女人。难怪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躲是读书人。
正当周晨内心感慨之时,周异一旁开口道:“晨儿活了下来,你婶娘她?”此问一出,瞬间吸引了全屋所有目光。有看戏的,有关心的,各有各的心思。
也算还有几分良心,见到当年的当事人,还知道问一声前任如何。周晨摇了摇头答道:“王德仁当时便将人埋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有的人长舒了一口气,更多的是对这样结果的沉默。不过只是沉默那么片刻,便又有新的亲属进来。
人来人往间,周晨只觉得脑袋都快被这嘈杂的问候声和各种目光给搅晕了,可老太太依旧热情地迎接着每一个前来探望的亲属,那股子欢喜劲儿丝毫未减。不多时,大夫也被请来了,是这庐江城里有名的大夫,背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子。
老太太赶忙让周晨坐下,焦急地对大夫说道:“劳烦华神医好好给我这孙儿瞧瞧,他这在外漂泊了这些年,瞧着身子骨都弱了不少,鬓角都有了白发,可千万别有什么病根才好。”大夫点点头,先是仔细地搭了周晨的脉,眉头时而微微皱起,时而又舒展开来,那专注的模样让一屋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打扰。
半晌,大夫才收回手,捋了捋胡须说道:“大少爷这身子,确实亏损得厉害,气血两亏,又似曾受过重伤,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捡回一条命,也没好好爱惜身体。这才落得如今这早衰之相。我开几副滋补的方子,按方抓药,每日按时服用,平日里也莫要太过操劳,慢慢将养着,先将亏损的气血补回来。再来调理身子,还是能恢复成半个常人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开始老泪纵横。“我苦命的孙儿啊,好不容易回家,又落下病根,往后可怎么办哟!”
老太太一哭,满屋子的女眷都开始凄凄然。周晨听得头大,感觉要爆炸似的。只好出言安慰道:“祖母莫哭,先听大夫把话说完。孙儿这不还有机会恢复么!”
面对满屋子的哭声,大夫面色如常,应是见贯了这种场面。转身对周晨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是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先顾好自己再说。“照你如今这般活法,顶多还有十年可活。”
“十年?”周晨怔愣片刻,又应道:“不错了!”
然而一旁的老太太哭得更凶了。他的孙儿好不容易回来,却只能活十年,到时候走在自己前边可怎么办哟!
大夫见周晨满不在乎,不由冷哼一声。“你若按老夫的方法调理,保你活到花甲。”
听说周晨能活到花甲,老太太哭声立止,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去准备笔墨纸砚,好让大夫尽快开方。待大夫开完方子,又对周晨道:“我再教你一套拳法,名曰五禽戏,可强身健体,配合药方调理,效果更佳。”
五禽戏?眼前的华神医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神医华佗?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周晨连忙应‘好’。而一旁的老太太却拉住正欲出门教拳的两人,对着华佗道:“我这孙儿失忆了,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华神医也给看看,看能不能治,过后再去教拳不迟。”
“哦?”华佗转身,又号起周晨脉门,对着周晨道:“详细说说具体情况!”
周晨只好将受伤昏迷失忆之事又说一遍。一旁老太太听得心疼流泪,华佗却点点头,判断道:“应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休克时间过长,脑袋收到创伤而失忆。”
一旁的老太太连忙接话道:“那可能治?”
华佗摇摇头。“头部的创伤,最是难医。像他这般长时间昏迷,醒后只是失忆,已是万幸。大多数人是醒不过来的,小部分能醒来,也会变得痴愚。大公子只是失忆,已是神明保佑,再求更多,反而过犹不及。”
老太太这才点头,放他们去练拳。待华佗教完,周晨连忙开口道:“神医留步,小子还有一不情之请,请神医答应。”
华佗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而后看向周晨道:“你说!”
“我有一至交好友,乃中山卫氏的卫仲道,他身子也不太好,经常咳嗽,可否请神医随我走一趟中山?替他瞧瞧。”
华佗翻了个白眼。“中山没有大夫么?要老夫跑这么远去替他看病。”
“他卫氏不是缺钱的主,中山的名医早看过了,没什么效果。神医名扬天下,他一直想来求医,奈何身体不好,不能成行,今日遇上神医,小子才斗胆相请。”
一旁的老太太见周晨如此坚持,也帮腔开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晨儿诚心相请,必然确有其事,神医何不成全。”
华佗思虑片刻,又瞅了瞅周晨,瞧在老太太面上,点头应下离去。